第54章 54.封侯

砀县军营

营寨外,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兵士往来的脚步声与偶尔响起的金铁交击声交织在一起。

刘季大步流星地穿过略显简陋的营帐区,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与轻松,径直来到张逸的营帐前。

掀开粗糙的布帘,只见张逸正端坐于一张矮案后,借着帐内不算明亮的光线,凝神看着手中的一卷竹简。

刘季咧开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大步走进去:

“子羽,方才在彭城,真是多亏有你啊。

要不是你,我这武安侯的位子,还不一定能稳稳当当拿到手呢。”

张逸放下竹简,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而谦逊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道:

“沛公此言差矣。

封侯本就是沛公您自起兵以来,身先士卒,屡破强敌,积功所得,实至名归。

逸不过是在楚怀王面前顺水推舟,说了几句公道话,何足挂齿,怎敢称谢?”

说罢,张逸郑重地对着刘季拱了拱手,眼含笑意:

“今日,逸倒是要真心恭贺沛公,终得偿所愿,加封武安侯,可喜可贺!”

“哈哈哈,区区一个侯爵罢了!”

刘季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走到帐内铺着竹席的矮榻边,随意地一撩衣袍下摆,大大咧咧地翘着腿半躺了上去,姿态很是放松。

刘季从怀中摸出那方沉甸甸、刻着“武安侯”字样的印绶,像把玩不值钱的石子一样,在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抛接起来,印绶上的绶带随之晃动。

“说真的,子羽要是喜欢这玩意儿,若是我刘季他日有所成,直接给你封个万户侯当当,岂不比这痛快?”

刘季掂了掂印绶,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这劳什子,看着威风,可论起实在用处,还真不如当年我在沛县街头收的那些屠狗钱来得踏实。

“不过,”

刘季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武安’二字,听着倒是蛮霸气的,比起项家那小子什么‘长安侯’,可顺耳多了。”

刘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嘟囔了一句:

“砀县本来就是某打下来的地盘,那熊心还装模作样地封我做什么劳什子‘砀郡之长’,多此一举!”

张逸一直静静听着,此刻,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沉声道:

“楚怀王此刻封沛公为武安侯,恐怕并非随意为之,其中定有一番深意与考量在身。”

原本有些懒散躺着的刘季,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他迅速翻了个身,侧卧着支起上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张逸:

“哦?子羽细细说来听听。”

张逸走到矮榻旁,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沛公可知,武信君项梁在定陶一战中,不幸被秦将章邯设计击破,兵败身死。

此战令我楚地义军遭受前所未有的重挫,一时间人心惶恐,士气低迷。”

张逸顿了顿,观察着刘季的神色,见他认真倾听,便继续说道:

“楚怀王熊心,正是看准了这一时机。他果断将都城从偏远的盱眙迁至彭城这等四战之地,一方面是稳定人心,另一方面,也是着手一步步侵夺武信君死后留下的空缺。

目前来看,熊心做得颇有成效,已将部分军政大权收归己有。”

刘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眉头微蹙:

“嗯,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

如此说来,熊心特意封我为砀郡之长,又加封这‘武安侯’,其用意,就是想把我推到前台,用来与势力日益庞大的项氏一族形成对峙之势?”

张逸目光沉静,微微颔首,肯定道:

“沛公明鉴,这正是楚怀王的用心。”

“嘿!”

刘季猛地坐直身子,自嘲地拍了下大腿,

“合着我这是成了个拴马桩。

专门立在这里,给熊心和项羽那小子互相较劲用!

一个不留神,恐怕就要被卷进去罢。”

刘季眼中并无惧色,反而看向张逸,带着期盼问道:

“子羽智计过人,对此局面,可有良策教我?”

张逸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续而说道:

“眼下局面,楚怀王锋芒毕露,急于揽权,而项羽凭借赫赫战功与项氏旧部,势力强横,难以正面争锋。

因此,沛公当前最适宜的策略便是。

对外,继续向楚怀王和项羽双方都表现出恭顺之势。

避免过早卷入他们的冲突,对内,则要抓紧时机,厉兵秣马,整顿军备,积蓄实力,耐心等待。

天下格局不久必将迎来巨变,到那时,沛公方可凭借手中实力,与最终的胜利者一较短长。”

刘季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赞同的光芒:

“子羽所言甚妙。”

刘季随即又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一丝忧虑:

“不过,子羽啊。

熊心和项羽现在就斗得这么厉害,互相牵制内耗。

万一那章邯看准机会,趁我楚地内虚,挥师南下,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张逸闻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安抚道:

“沛公无需过分担忧。

在章邯这等名将眼中,整个楚地,真正能入他法眼的将领,恐怕也只有已故的武信君一人。

除了武信君,我等在他看来,终究还只是些声名未显的‘小字辈’,一时半会儿,他还不会将我们视为心腹大患。”

刘季听了,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带着几分戏谑自嘲道:

“嘿,真要按年龄算,那始皇帝和我勉强还能算得上是同辈人。”

张逸再次拱手,神态恭敬却语气笃定:

“依逸之见,我等近期在战场上并未有太过惊人之举,已然向外界示弱。

章邯在击败项梁后,其首要目标,极大可能是挥师北上,解决赵魏等地的反秦力量,以彻底稳固北方。

因此,沛公暂时大可不必为章邯南下之事过多焦虑。”

张逸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继续说道:

“当然,凡事预则立。

若是章邯当真出乎意料选择南下,逸也早有一番计较和应对之策。

此事说来话长,且容逸为沛公细细道来。”

帐内灯火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

刘季张逸就这样,一人侃侃而谈,一人凝神倾听,低声讨论,

畅聊直至夜深人静,最后索性并排躺在竹席上,抵足而眠,直至东方既白,天光放亮。

翌日,当清晨的阳光刚刚越过营寨的栅栏。

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信使略显急切的通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报!武安侯!

楚怀王有令,邀您即刻前往彭城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