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荣哥儿？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药铺里没有客人。
田荣进门，正拨弄着算盘珠的掌柜。
抬头见到田荣，脸上挂起热情的笑容。
闹的田荣微微一怔。
这家伙，当初虽看在大师兄的面子。
收下自己在店铺当学徒。
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照拂，后来田荣开始习武。
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旷工在洞寨练拳。
对方也是可有可无，并不过问。
怎么如今辞了工，反倒变得热情起来？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在心底一转而过。
田荣随意拱了拱手。
“今日是来抓药的，掌柜的你看看，这些药材都有么？”
说着田荣亮出霍老头写的方子。
他也不怕这些药铺的掌柜，看了方子会偷学了去。
一来这习武之人的药补方子。
本来也不是什么独家绝秘。
真正的秘方，该是淬骨丹，玉露丸那种，世面上只见得到成品药。
常人很难接触到原始方子的品类。
另一方面，这类药补的方子。
熬煮的方法，火候，乃至下药的顺序与手法，都极有讲究。
单只知道药材品类。
想要还原出来，难度不亚于精通药理者，从头开始研究新方子。
掌柜伸手接过方子，摊在柜面上。
仔细瞧了瞧，点头笑道：“除了这味地锦藤，其他的柜上都有，这就给你配齐。”
田荣皱眉，他在药铺呆的时间不长，对药材并不算精通。
不过也知道，这地锦藤也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
单方之上，比这味药产量更少，更为难得的东西有好几种。
怎么偏偏这味药会缺货？
不由好奇问道：“怎么地锦藤还要短缺？”
掌柜随手将方子，递给一旁候着的学徒。
摆手示意对方按方配药。
面上却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伏身凑近了些，笑道：“荣哥儿你这龙精虎猛的年纪，又随霍师傅习武，身子健壮。
“不太了解这类东西正常，可对有些人来说，地锦藤可就是不可或缺的，日常多少都要备些在家中……”
说着，似是由这个话题，又联想到什么。
摇头叹道：“提起这个，我倒是想跟你打听打听。
“最近可有你师兄的消息？”
对方口中的师兄，自不会是二师兄陆少游。
田荣摇头：“我大师兄年前押镖南下，至今未归，我也没什么消息。”
经此提醒，田荣倒也想起来。
本来准备过年到镖局给嫂子拜个年。
顺便问问师兄的归期。
虽然武家与自己这边不怎么来往。
大师兄却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田荣不能失了这个礼数。
只是最近事情连出，一时竟将这件事给落下了。
“这……”
“掌柜的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
田荣心头忽然生出股不太好的预感。
掌柜的稍一犹豫，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也只是听了些小道消息，做不得准。
“荣哥儿你何不直接去镖局问问？”
田荣一想也对。
对方若是真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就不会在自己这里打听了。
不过回春堂的药材，很多都是通过武威镖局运送。
与镖局的联系，比自己这边要紧密很多。
看来大师兄那边，大概率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说起来也是自己事情太多，很多细节都被忽略了。
武威镖局，可不是什么通行天下的大物流。
镖路最远到南面的昂州边境。
根本就没有出甘州地界。
路程不超过三千里。
来回走的慢，两个月也足够了。
等到学徒将药配好。
田荣付过了银子，提着药包出了药铺。
将去镖局的事情记在了心尖。
回到小院时。
看了眼还在咬牙练拳的师兄。
田荣不禁皱起眉头。
霍老头面色也有些难看。
指着陆少游骂道：“田荣，你去给老子把那狗日的腿打折了……
“日逑的货，从前要老子拿棍子逼他练，现在让他歇歇，他却往死里操自个儿。
“照他这种练法，不出几日便成了个废人。
“老子无法向他爹娘媳妇交代，不如早点打断了腿，送回公羊集，叫他娘老子小媳妇哄着……”
田荣习惯抬手揉着额头。
将手里的药包递给小脸憋的通红的小丁香。
这才回身走到木桩边。
“师兄，歇歇吧，我知道你想进步，可也没你这么练的。”
陆少游现在的动作，其实都已经有些走形了。
却还是不管不顾，仿佛没有听到田荣的声音。
继续咬牙一拳一拳，往木桩上招呼。
见他这个样子。
田荣皱眉上前，一步便抵到陆少游身上。
几乎没有用力。
陆少游便噗嗵一个屁墩，跌坐在地。
下意识仰头望着田荣，目光尽是茫然。
“唉……”
田荣叹了口气。
伸手一把拉起师兄，如搀小孩似的。
扯着便往屋里走。
“师弟……师弟你松手，我自己能走……”
陆少游还要挣扎。
可是他如今的力气，哪里比得上田荣？
被田荣不由分说的，带进了屋里。
田荣根本不与他废话。
抬手便搭到师兄的脖子上。
不待陆少游再开口。
指尖微微用力。
几息时间，陆少游便身子一软，陷入昏迷……
田荣将他扶到床上躺好，揶好了被子。
这才出了门，找到霍老头。
霍老头一条浓眉一边儿高，一边儿低，斜成了一捺。
吊梢着眼睛躺在椅子上。
叹道：“老子他妈做过什么孽？只是想收几个徒弟养老而已，尽他妈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田荣怔了怔。
本想着与老爷子打声招呼，前去武威镖局的念头，悄悄藏了起来。
准备另寻时机再提。
霍老头却在这时忽然道：“这年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你也去一趟镖局那边吧。
“你师兄不在，剩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咱礼数上得替你师兄做足了。”
“好的。”
田荣点了点头。
心中默默叹息。
师父嘴上一直不说，其实对大师兄还是挂念的紧。
去年底在公羊集，嫂子没有参加婚礼。
老爷子心底就是最不好受的。
今天都已是正月初四。
若是往年，大师兄早该登门拜年。
那边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若是此时大师兄当面，老头儿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说不得还会动手把人往外撵。
可大师兄出门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老人家指不定心底有多牵挂。
以老爷子的脾气，能开口让自己主动去探听消息。
实属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师父，这天眼看要变，不如趁雪还没落下来。
“我现在就走一趟？”
本来就起了心思，田荣也不耽搁时间了。
干脆一口气将事情办完。
霍老头没有说话。
闭上眼躺回椅背上，面色平静，好似睡着。
田荣又与小丁香打了声招呼。
叫她留意着点二师兄那边，若是他醒了，记得给他送碗热汤过去。
这才复又转出门来。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往南城而去。
大师兄胡四六的情况，其实与田荣有几分相似。
自幼便是孤儿，后来偶然的机会下，成了第一个跟着霍老头学拳的学徒。
那时候霍老头刚刚到洞寨，重伤未愈。
每日里只能坐在田家那间窝棚门口，看着一群半大小子在巷道里玩耍。
胡四六为人憨厚老实。
每次有调皮的孩童，围着霍老头捣蛋。
他便上前帮着驱赶。
一来二去混的熟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霍老头开始学拳。
之后霍老头伤愈，从田家窝棚里搬出来。
置办了这栋院子。
胡四六便也跟着老爷子搬过来，与霍老头同住。
若说霍老头当年，伤重倒在街头。
是田荣的爷爷将其捡回了家，算是救了他一命的话。
那么，后面他养伤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胡四六在忙前忙后的照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霍老头对田荣，最开始只是因为看在他爷爷的恩情份上，才答应收他入门。
感情都是后面一年多时间里，慢慢处出来的。
那么，霍老头对胡四六的感情，却更像是养子。
霍老头这边，与武威镖局关系不睦，少有往来的根由。
也是出在这上面。
似胡四六这样，拳术不错，人品又好。
做事踏实，为人还实诚的小伙子。
对于只有独女的武家来说，那就是最佳的女婿人选。
招进家中，真可以当儿子依靠的。
一方当义子看待，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另一方当儿子招进门，未来整个镖局都要交到胡四六手里。
这就是在抢儿子，在大乾的风气下……这矛盾根本无法调解。
关系能好才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