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初遇“车匪路霸”

这个年代的卡车驾驶室非常简陋，里边有一长一短两个座椅，正好能坐三个人。

陆允川被安排到了副驾驶靠窗的位置，小廖坐中间。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害怕自己晕车的特殊照顾，等到卡车开了一个小时后，他才渐渐发觉这里边的门道。

一开始大家伙都不说话，周抗美也是在安静开车。等到卡车上了山道，周抗美露出一丝疲态时，小廖就忙活起来了。

给师父点好烟塞嘴里、接烟灰、递浓茶、观察路况，路况稍微良好的路段，还得找话题和师父聊天提神。碰到路上有落石、坑洼的地方，也是他第一个下车去处理。

一路开了四个多小时，两辆车才在山间的一块大平地上休息。

这也是陆允川第一次真实见到“车匪路霸”。

和想象中那种几十上百号人一窝蜂的上来哄抢不同，这些“路霸”似乎有一些“文明”。

只有三四个人，甚至还有妇女和老人。

他们只是站在路边冲着过往的车辆招手，然后司机们只要看见他们，也都乖乖的把车减速，停到大空地上。

空地后边是一个极度简陋的木头棚子，棚子里又有三四个人，外加一个小桌子，几口锅和桶。

周抗美领着几个人下车，交代他们等在车前。然后就走到棚子前边，笑嘻嘻的和那些山民用土话聊了几句，再递过去三张大团结，然后才拎回来一个篮子，篮子里是六个粗瓷大碗。

几个人端着碗，在两辆卡车的车尾围成一圈，开始吃午饭。

陆允川之前一直关注着周抗美，看见他递过去三十块钱。平均一人五块的伙食费，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奢侈了。

但翻了翻粗瓷大碗，陆允川还是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神情。碗上边盖着一大团绿色的野菜，有两块小小的类似兔肉的肉骨头，最下边是糙米饭。整碗饭没什么调料，清淡得不行。

下了车，周抗美的性格也从不苟言笑恢复了豪爽。他看见戴裕迟脸上的嫌弃表情，低声笑着解释道：

“怎么，看不上这个伙食啊？咱们这个还是优待版呢，你们看那边那辆客车上的。”

大家顺着他筷子的方向看过去，空地上果然又开进来一辆客车。看车前边的牌子，应该就是隔壁县城的。

客车的乘客们刚刚交钱领了饭，正端着碗骂骂咧咧的走回客车。

他们声音不大，那些山民收了钱之后也不去管。

陆允川眼神好，最先看见他们的碗里，除了一团野菜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来周抗美所言非虚。

“他们这些过路客吃的饭也是最差的，这些山民轮流做饭的，碰上有人心情好，那饭还将就，倒霉些的，就得碰上夹生饭或者烧糊的饭了。

我们常跑这条线，人头熟，所以他们在吃饭上，也不会苛待我们。对了，客车司机和咱们吃的一样。”

陆学远已经开始刨饭了，他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

“抗美大爷，他们人也不多啊，难道咱们就不能一脚油门直接开过去？”

听见陆学远的问题，周抗美、小廖、还有第二辆车的司机赵炳亮都笑，也不说话。

看着陆学远一头雾水，还是陆允川笑着给他解了围：

“我猜一下啊，是不是前头不远还有他们设的卡啊？”

陆允川说完，那三个司机都竖起了大拇指。

小廖性子活，他接着陆允川的话给陆学远解释：

“再往前开，过了那个弯，就是他们的卡了。你们别看这边老的老、小的小，青壮都在那边呢。没在这花钱吃饭的，到了卡口那里都得交过路费，那时候可就不是一个人头五块了。”

“那他们怎么知道谁吃谁没吃啊？”

这次问话的是戴裕迟，他看起来也不喜欢这个伙食，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对于这个问题，三个司机都没回答，小廖也只是笑着来了一句：“等会你就知道了”。

等到吃完饭，周抗美去送还饭碗后，他手里就多了一个竹片片。

周抗美把竹片放到三个人面前：

“你们看，凭证就是这个。”

这是一枚非常常见的竹片，就出自山里的竹林。竹片已经被打磨光滑，在竹片上，有红色漆料画出来的符号，不过并不完全，似乎是被人劈成两半了。

看着竹片，大家都恍然大悟。县城看自行车的大爷也用的这个方法，到时候竹片一对，图案能对上就放行。

吃完饭，就该出发了。还是小廖负责发动汽车。

陆允川这次没有先上车，而是好奇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小廖操作。

只见他拿出铁摇把插进车头，然后摆开架势，身体呈马步状，一声低喝，右肩绷紧，狠命转了五六圈，陆允川甚至能看见他腮部绷紧的肌肉线条。

直到大卡车轰隆隆的响起来，他才放松。

转头看见陆允川正盯着他，小廖以为陆允川也想尝试，赶紧笑着多说了一句：

“发动卡车可得注意，这个摇把沉，摇起来就收不住，去年有个人就没注意，直接被摇把给下巴打碎了，吃饭都得靠管子顺下去。”

看到陆允川没有想要尝试的欲望，他才松了一口气：

“想开车，那要学的可多了去了，我师父那边的档位离合，我当时学了三个月呢！”

陆允川和小廖一起上车，闻言也点了点头。这个年头大车司机地位高也是应该的，后世的年轻司机们乍一接触这些初代卡车，能发车成功的估计都没几个。

上了车，往前开了百来米，转过了那个弯道口，陆允川果然看见了卡口。

那是一根小腿粗的长原木，直接被两个木架架起，横在山道上。

旁边坐着一个小老头，手里的铁环上还有一串串的竹片。

周抗美把车开到路卡前，停车，用土话和老头说笑。老头也没看，直接从周抗美手里接过竹片，一挥手，旁边树林里就窜出了四五个年轻人，一起合力搬起原木，给两辆卡车放行。

顺着年轻人出来的方向，陆允川光眼前的树林里就看见了十多个人，道路两侧的树林里还能听见笑闹声，不知道前边还藏了多少人。

陆允川能看见的地方，这些青壮手边都有铁锨、锄头等等农具。

可以想象，万一有人头铁想冲卡，哪怕过了原木的这一关，前头还有几十个拿着农具的山民，估计也跑不出这条路的范围。

卡车缓缓驶离路卡，周抗美看着陆允川好奇的神色，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才刚开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