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程序按照祖制而来,衣奴一人扶着棺木下葬,然后便是眼睁睁的看着华儿的棺木在轰隆声中叫巨石封住。从刚开始到华儿入葬,谷溟岑的双手都未离开过衣奴的腰,对着谷溟熵不时瞥来的如冷刀的目光,他也豪未在意。
战风等人在一旁,渐渐觉得气氛尴尬起来,扶南素想要到衣奴身边去,也被战风一把拉住,任她怎么用力的掰弄,他都没有松手。
“放手。”扶南素急得面红耳赤,这两个人,一个两个都不让她过去,她不由恼怒的要低声叫到。战青在一旁看着,忽然悠悠开口道,“三弟,这么刁蛮的郡主,不要也罢。”扶南素一愣,柳眉倒竖,嘴角一撇,忽然就照着战青的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战青双眉一挑,轻而易举的躲了开去,随即向着谷溟熵走去。战风犹豫了一下,亦是跟着而去。扶南素正气的站在原地,但心知他们此去便是道别,若是现在不去,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见到衣奴了,想到这里,她双眼一红,“湛南……”这样叫着,她向着衣奴飞快的跑了过去。
扶南素大力的撞的谷溟岑的身子轻轻一晃,他笑的温润,稍稍离开了几步,任她们在一起话别。看衣奴手足无措的样子,看来是还未知道战风他们今日便要启程回国。
“南素……”衣奴小心的抚着她的背,一时之间又想起了华儿,心中一痛,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战风看她们在一旁哭的正欢,心里不知怎么的亦是有些沉重。
“皇上。”战青向着谷溟熵微一躬身,朗声道,“陈国战青,战风特向皇上辞行,这便要往陈国而去。”谷溟熵面容沉静,沉声道,“一路走好,朕便不送了。”说着,双眼看向战风,眼中隐隐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
战风注意到他正看过来,冲着他点一点头,便向着扶南素走来。
“南素,我们该走了。”他将手搭在扶南素肩头,低着头,不敢去看衣奴的眼睛。衣奴猛然一惊,微微撑开哭的眼通红的扶南素,颤声道,“南素,怎么你们要走?”
扶南素抽抽嗒嗒的抬起头来,朝着谷溟熵的方向狠狠一瞪,小声道,“风的父王病危,我们参见完了华儿的葬礼,便要快马赶回去。”衣奴猛地抬头,正好与战风看过来担忧复杂的眼神一接,她的嘴唇轻轻颤动,终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是战风,看着她的目光柔和,轻声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湛南,好好保重。”
“我会的。”衣奴点点头,心中难受的快要透不过气来,华儿已经死了,现在连战风他们都要回陈国去,那在天烨,在玉京,到底还会有多少人是自己认识的,是自己想要记住的。
“湛南……”扶南素紧紧抱住她,不肯松手,最后还是战风掰开她的手指,才将她从衣奴身边带离。战青在一边闲闲的道,“这么想留下?那便留下好了。”恼的扶南素一双红红的眼直愣愣的盯着战青,看的人心里发毛。
“我记得你……”衣奴忽然瞪着战青,脱口而出,就是这个人,掳了自己出宫,华儿才……战青感应到她不善的目光,知道她是认出了自己,无奈的耸耸肩,忽然想起一阵马的嘶鸣声,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着陵墓出口处,一人牵着数匹马的缰绳静静而立,正是不弩。
扶南素的双眼又红了些,抽泣着拉着衣奴的袖子,“湛南,你可一定要来看我,我舍不得你……”
衣奴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是反手回握着她的,哽咽着只懂得不住的擦着她的泪,却不料自己的,亦是满面泪痕,鲛绡透。
那几骑去的远了,衣奴怔怔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黑衣肃然,墨绿浓烈,蓝衣天然,尽在风中,自由飞扬,她何时也能这般的策马奔驰?
谷溟岑担心她脚上的伤,忙紧走几步扶住她,柔声道,“终须一别,以后还是能再见。你的脚受伤了,还是先回去吧。”
衣奴怔怔的点头,双手抓紧了他的衣袖,却在回身之时,一抬眸,直直的看进谷溟熵的双眸。他的眼中,挣扎,暴怒,不可睥睨的霸气都尽在其中,“河间王,朕的女人,何时轮得到你来送?她自是随朕上撵回宫。”
衣奴的身子微微瑟缩着,有些抗拒的想要后退,谷溟岑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一阵狂喜,亦是抬眸,朗声道,“可惜她并不想。”
“河间王……”来福在一边急声制止。
谷溟熵冷眼一扫来福,快步的走上几步,冷冷道,“来人,送衣奴回宫。”
“我看谁敢?”谷溟岑霍地大声喝道,将要上前而来的几名侍卫喝止在当场。
谷溟熵一挑俊眉,右手微微一动,蓦地一个青色的人影一闪,谷溟岑只觉得手中一轻,忙低头看去,怀里哪还有衣奴的影子,他微微愕然的,怀中温软迷人的气息,经风一吹,似是从来都没有拥有。
暗影抱着挣扎不已的衣奴,抬手在她后颈上轻轻的一击,随即纵身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站住。”谷溟岑怒喝一声,想要疾步赶去,却被谷溟熵挺身拦住了去路。
“来福,你们先回去,朕有话和河间王说。”谷溟熵双眸灼灼的看着神色焦急的谷溟岑,沉声吩咐来福。来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朝他们躬躬身,回转身和那群一起过来的羽林军,驾着空空的黄金撵回宫,临走之时,他心有所动的回头再看一眼这陵墓,却只能见着这两人都静静而立,虽是无语却已像是说了万言。
“皇上这是为何?”谷溟岑嘴角一丝讥诮的笑隐隐浮现,“湛南她不想回宫,皇上答应过,会放她自由,君无戏言。”他几乎是咬着牙,将君无戏言这四个字一字一字的说出口,却见谷溟熵静静的不发一言,倒是那紧抿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笑容。
“朕何时说过?”他笑着双手环抱于胸,嘴角上的笑怎么看都像是无赖式的诡笑。眼中闪着逼人的灼灼其华,那里面,隐隐有着危险的光芒。
“你……”谷溟岑被噎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谷溟熵静静的走到他面前,微眯起双眼,冷冷道,“有什么话,就都说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谷溟岑一怔,双手紧握成拳,嘴角一挑,“她的脚怎么了,你怎么忍心?”
微眯着的眼霍然一张,谷溟熵眼里的恼恨让谷溟岑惊的倒退了几步,但他仍是固执的上前一步,直视着如今在自己面前有些懒懒的帝王,“你有什么资格爱她,你在她身边,她只有痛苦。”
“那么你呢?”谷溟熵按捺下心中的怒气,冷冷开口,“那么你呢?你能给她什么?若是你能给她幸福,那日在西竹堂她便会不顾一切都要和你走。”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西竹堂那日是谷溟岑心底的疤,就算已经愈合,但还是会有破裂流血的可能,他忽地再上前一步,几乎是和谷溟熵面贴着面而立,“湛南,她绝对不会,做皇帝的女人。”他挑衅的看着谷溟熵,那眼里仿佛在说,你怎可能为了她放弃这九五至尊之位。
“那么,她也绝不会是你谷溟岑的。”谷溟熵眼中一冷,亦是立马回口。“我不需要她是皇帝的女人,只要她是我谷溟熵的女人,这样就好。”
“哈哈,笑话。”谷溟岑仰头笑道,再低下头时,目光深寒,“只是谷溟熵么?就算是谷溟熵,亦是没有权利伤害她。”他忽地一把抓紧了谷溟熵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拉到自己的面前,咬牙切齿,“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的双脚都是血,你又有没有想到过,华儿身死,战风他们又走,她心中会如何伤心?”
谷溟熵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随后,似是随意,又优雅的轻轻抚平被他双手抓皱了的衣服,“这个不劳你费心,河间王。”
谷溟岑心间蓦地一跳,面前这个是三弟,又是他的君主的人,在似是无心的,说出河间王三字时,他竟然感觉到后背的冷汗直直滴下,直顺着脊梁而下,那样凉飕飕的冰寒之感,竟让他的心头一寒。
他这是在提醒什么?谷溟岑身子有些颤动,他是在提醒自己,亦是一个皇族中人吗,也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吗?只是他有想过要退缩,有想过要放弃,想找一个自己能爱的人,重新开始,只是爱了就是爱了,没有早晚,亦没有如果和只是。
“河间王,好好替朕关注关注刘家吧。”谷溟熵已经甩袖转身离开,只是那沉静带着一丝隐约魄力的声音却没有随风飘散,而是丝毫不差的都尽数入了谷溟岑的耳,那样沉声,却又是那么的不容人拒绝。谷溟岑捏紧了拳,他竟然觉得看不透这个三弟,只觉得他做什么事都有可能,若是,他放弃了皇位,那么,她的选择,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