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特盯着眼前这对夫妻。
妻子虽满脸埋怨,却依偎在丈夫身边,显得极为依赖;而丈夫则包容着妻子的情绪,却又隐隐担当了家庭支柱。
这二人相当腻歪,对孩子的关爱也显而易见。
白色奥拉夫劝好了妻子,便看向休伊特。
他不说话,同时没有一点动刀叉的意思。
有妻子与孩子的事情梗在心里,白色奥拉夫没有吃饭的心思,若不是顾及招待客人的礼节,他恨不得立即请休伊特帮忙。
无论心里如何想,白色奥拉夫依然客气道:
“人到齐了,我们先吃点东西?”
休伊特摆头拒绝,微微笑道:“我们还是先解决孩子的问题吧。”
说罢,他站起身,走向两人。
“您坐着就好”
休伊特先喊住欲起身的奥弗兰,又拉张椅子坐在对方身侧:“我先检查一下孩子的状况。”
他伸手按在奥弗兰的腹部,感受腹内的生命气息。
那肚子比寻常孕妇大了许多,其中的生命气息也极为浓郁,他只觉手心一跳一跳,像是有婴儿在踢动。
如此胎动未免太过激烈。
片刻后,休伊特蹙眉,缓慢挪动手掌。
面前的白色奥拉夫与奥弗兰神色紧张,彼此对视一眼,却没有出声打扰。
白色奥拉夫冲妻子笑笑,似乎想要鼓舞其信心,随后便看着休伊特检查。
他见了休伊特皱眉,立即挽着妻子的手担忧道:
“休伊特先生,情况如何?”
“……”
休伊特没心思回话,甚至直接闭上了眼。
他此时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在感知之内,奥弗兰腹内的婴儿非但不虚弱,反而强健的过了头。
不仅生命气息的强度远超正常人类,就连生命特征也格外明显。
他在手心汇聚生命气息,才将手贴在肚子上,那些能量却瞬间被那婴儿吞噬殆尽。
他能体会到那婴儿的热切渴望。
休伊特感知多时,睁眼看向夫妻二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得尽快取出婴儿了……决不能等待自然生产!”
“胎儿早已在夫人腹内生长成熟,此时仍在不断吸食生命能量。若是任由其进一步发育,后果不堪设想!”
他撂下结论便盯着夫妻二人,等待两人的决断。
奥弗兰脸色苍白,转头看向丈夫。
而白色奥拉夫则沉思片刻,抚摸妻子的脸颊安慰,随即盯着休伊特坚定道:
“您要怎么处理?”
“取热水、针线、刀具、火炭盆……”
休伊特说了一大堆物品。
他并未做过“剖腹产”手术,更不清楚做一台手术需要什么,只是说了些最基础的、他能用到的东西。
有项链存在,大可省去那些药物、血浆、杀菌消毒的工具。
但疼痛的问题却不得不考虑。
毕竟要开刀手术,而且目标奥弗兰是一位三年不曾锻炼的卧床女性,其身体素质较之一般的产妇还要更虚弱。
骤然面临剧烈疼痛,谁知道对方能否坚持?
如今可没有什么麻醉药物,而休伊特也只能为其灌输生命气息,以此对冲疼痛。
说到底,还是要靠对方的意志。
休伊特看着脸上写满焦虑的奥弗兰,盯着对方那张憔悴的脸。
他抬手按在对方肚子上,输入一道生命气息,提示对方感受。
待见到奥弗兰眉头舒缓,他开口鼓励道:“接下来您可能需要承受痛苦,而我会尽量以这种方式减缓,但……但这只能起到减缓的作用。”
“我能坚持住!”
奥弗兰绷着脸,不断点头。
她下意识捏住了白色奥拉夫的手,同时抚摸着鼓起的肚子。
为了防止意外状况,休伊特又嘱咐白色奥拉夫道:“麻烦控制您的妻子,尤其在我动刀的时候。”
白色奥拉夫点头,又忽地意识到不对,疑惑道:
“动刀?怎么动刀?”
“在您妻子的肚子上切出一道口子,取出腹内的婴儿,随后我再缝合伤口并治愈。”
告知真相会降低二人的信心,但休伊特没隐瞒。
剖腹产的理念太过超前。
哪怕眼前的夫妻拥有两次生育儿女的经验,也只是将这场治疗当做寻常生产。
谁能想象,那刀竟然是要用来切割肚子!?
“这……”
白色奥拉夫一时语塞。
长期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哪怕最健康的人,身上若是被割开一道口子,那人也必然会大病一场,甚至直接死亡。
更何况要在肚子上割开足以取出婴儿的伤口!
这绝对要冒极大的风险!
白色奥拉夫犹豫片刻,又带着极其微弱的质疑,满含担忧道:“休伊特先生,这方法……您之前尝试过吗?我妻子的身体虚弱,她……”
“试过。”
休伊特抬手打断对方,语气自信且平静:“相信我,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
白色奥拉夫还想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声“东西来了!”。
只见凯莱端着一个铁盆,带着跟屁虫弟弟走进屋内,径直走向休伊特。
休伊特接过盆,放在宴客桌上。
他捡起一柄战刀,盯着眼前焦虑的男人道:“人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也比您所想的更加强大。”
说完这话,他便一刀划在胳膊上,将胳膊抬起展示。
凯莱倒吸一口气,以双手捂嘴。
白色奥拉夫也盯着那条胳膊,面色逐渐精彩。
只见那条胳膊的刀痕先是泛红,接着便立即涌现鲜血,血液才缓缓外流拉出道道血痕,接着便悬在小臂下缘,甚至不足以滴落。
而手臂上的刀痕,此时已然缓缓合拢了。
这是何等夸张的恢复能力!
白色奥拉夫看看那条手臂,再看看休伊特,像是见到了怪物一般。
以往所见的溃烂伤口的图像,纷纷被他抛至九霄云外。
他忽地生出许多信心。
这个听着疯狂的想法,也许真能成功?
“请您伸出胳膊。”
思绪被打断,白色奥拉夫听了休伊特的指示,没细想便抬起了胳膊。
刀光一闪。
他的胳膊上也出现一道刀痕。
接着,奇迹般的一幕再次上演,那道伤口以极快速度再度愈合。
白色奥拉夫见此,与奥弗兰面面相觑。
两人都松了口气。
休伊特放下刀,擦干了血液。
事实上,这两刀有区别。
划向白色奥拉夫的一刀较轻,但割断了几条血管,只是出血量大,治愈却很简单。
而划向自己的那刀更狠。
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有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休伊特的体质本就强大。
毕竟曾多次受到神力洗涤,再加上曾受到巨怪血液的改造,较之一般人类绝对是降维打击的水平。
如此前后对比,两相映证,就是为了突出他的强大治疗能力。
不这么做的话,这夫妻二人绝不可能轻易相信自己。
他不得不将效果弄得夸张一些。
如今一切障碍扫除,休伊特端起桌上的工具,开口道:“走吧,我们换个地点。”
一行人来到了一间简陋的居室。
一桌一椅、一柜一床,除此以外便再无他物。
休伊特将其余人撵走,又命白色奥拉夫在一旁守候,接着便开始了准备工作。
第一步是施展缠结,为奥弗兰以枝条刻画生命之树,以确保能量灌输。
仅这一道工序,便可同时实现麻醉、消毒、杀菌等等目的。
然而,生命气息只能维持奥弗兰的生命,却不能为其弥补其缺失的血液。
因此,手术过程越短越好。
第二步则是清理工具。
休伊特将工具一概过火盆杀菌,再以日轮光华消毒。
第三步则是制定剖腹产的流程。
最关键的,当属选择下刀手法。
思考过后,休伊特将下刀位置选在了肚脐之下,小腹中央。
这一位置临近子宫下段,有利于手术视野的暴露和胎儿的顺利娩出。
至于下刀的方向则不必讲究,他选择了竖切。
休伊特细细思考,一步步完善计划。
奥弗兰也准备就绪了。
她换了一身不碍事的轻薄衣物,静静地仰面躺在床上,双腿已然被固定。
她看着休伊特走近,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深呼吸过后,面上显得颇为惊慌。
休伊特将工具摆在身边顺手的位置,扫两人一眼,平静道:
“要开始了。”
这话是对白色奥拉夫说的。
白色奥拉夫听了,抚着妻子的额头安慰:“不害怕,相信休伊特先生。”
奥弗兰点头,接着便痛哼一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肚子。
休伊特动作凌厉,下刀又快又恨。
这一刀下去,鼓胀的肚子骤然破开碗口大,皮肤骤然沿着刀口诡异绽开,皱皱巴巴地缩在两侧。
休伊特顿了一下,扫一眼奥弗兰。
对方已然满头大汗,剧烈喘息,将白色奥拉夫的手捏得极紧,怔怔地盯着休伊特的动作。
休伊特没立即灌输生命气息。
为了避免生命气息的镇痛效果,他不得不利用人体机制,充分发挥肾上腺素的作用。
于是,他扭回头,叮嘱道:“一旦疼痛立刻喊出声,别忍着。”
说罢,用干净布子简单吸收血液,手上又是一刀。
这一刀切开了皮下脂肪,似乎还伤到了下层肌肉组织的一部分,露出了大块整体的肌肉。
休伊特试图将那些肌肉拨向两侧。
正在此时,身侧传来歇斯底里地吼叫。
“按住她!”
休伊特吩咐一句,立即灌输生命气息。
他手上的动作骤然加快,硬生生将那些肌肉组织撕开,拨至两侧,接着又一刀。
这一刀割得更深。
刀尖过处,骤然流出部分液体,并非血液,而是羊水。
休伊特将整个羊膜腔剥出,再次戳破羊膜,排出羊水。
随后便自破口内娩出胎儿,最后取出胎盘。
来不及细致观察。
他将胎儿递至早已围在身旁帮忙的仆人手中,接着便开始缝合工作。
一层又一层。
听着耳边越发痛苦却无力的吼叫,休伊特满头大汗,不断加快缝合动作。
他极度专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声音,也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层皮肤缝合结束。
休伊特甩甩颤抖的胳膊,抚着僵硬肩背起身,他看着奥弗兰,由衷赞美道:
“您实在坚强,辛苦了!”
“……”
奥弗兰说不出话,甚至做不到点头。
她的面色白得吓人,身下的床铺凌乱,衣服也留着剧烈挣扎的痕迹。
不过休伊特却未受到丝毫影响。
毫无疑问,这得益于对方的忍耐,以及其丈夫极为出色的工作。
白色奥拉夫陪在奥弗兰身侧,一刻也不敢远离,直到休伊特起身才敢问道:
“休伊特先生,结束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只需要治愈伤口,恢复身体。”
“不过伤口仍会产生疼痛,要适当休息,但不能长期卧床,待到我将伤口彻底治愈,可以尝试下床走动。”
“这就好!”
白色奥拉夫的声音有些颤抖,胸脯骤然起伏,像是摆脱了郁结心情。
随后又盯着妻子,激动笑道:“太好了!终于没事了!”
一时之间,他竟没关注自己的孩子。
“孩子……”
奥弗兰艰难歪了脑袋,看着站在一侧的仆人:“孩子……我的孩子……”
“对!对!”
白色奥拉夫一手仍被妻子扣着,另一只手激动挥舞:
“快把孩子拿来!”
那仆人听了命令,却僵硬地站在原地,脚下显得极为犹豫。
休伊特见了仆人的神色,忽地意识到什么。
婴儿的哭喊呢?
他眉头微蹙,上前两步自对方怀中接过婴儿,又扫了对方一眼。
那仆人立即低了头,不敢与休伊特对视。
休伊特这才低头看一眼,随即心中惊骇。
只见那婴儿吮着一根拇指,瞪着大眼,两只小脚来回摆动。
动作甚是可爱。
然而——
其样貌实在瘆人。
那婴儿的皮肤皱巴,不似正常的羊水浸泡所致,更像是提前衰老。
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像是枯树皮;脖子处的皮肉松弛,自下巴便彻底脱离,牵拉出一层又一层纹理,尽显老态。
那双眼睛更古怪。
双目间距极大,目光似乎无法聚焦。
左右两眼分别看向两侧,像是自死鱼身上扣下,又强行塞进了人类眼眶。
除此之外,其体表皮肤赫然也分成人皮、鱼皮两类。
细碎鱼鳞,自浑身上下随处可见。
这哪是一个正常人类婴儿?
活脱脱一个怪物!
正在此时,那婴儿吐出吮吸的手指,两只小手在身前抓握,像是在渴求拥抱,同时以极为苍老的声音喊叫着:
“妈妈!我的妈妈在哪?”
“你为什么提前将我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