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化名成“约翰·汤普森”的芝加哥第一分局重案组警探约翰·哈蒙德在蒙特洛斯儿童青少年行为健康医院的前台登记上了自己的名字。
名义上，他是来参加面试的访客，只要是访客都得在前台的访客名单上登记上自己的姓名——就算是被后勤部门叫来维修水管的工人，也得在前台登记，无一例外。
登记好自己的名字后，前台的工作人员就告诉约翰去走廊左手边乘坐电梯去顶层办公区。
于是，背着斜肩包的约翰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走进廊道，推开门进了电梯间——电梯间里一共有两部电梯，只有一部电梯处于正常运行的状态，右手侧的电梯门边的墙上贴着“货运电梯，访客勿触”的警示标识。
约翰猜测了一番这部电梯停运的原因，也许并不是因为它坏了，而是因为这是一部货运电梯，结果却有很多工作人员乘坐，为了节能或者说延长设备的使用寿命，医院的管理层要求在日常情况下关闭货运电梯，只有在需要往楼上运货的情况下才会启用……
想到这里，约翰环顾四周，意识到电梯间的另一侧也有一条短小的走廊直通后门，而后门外面应该就是建筑后面的停车场。
“叮咚——”
约翰回过神来，面前的电梯门开了，他提了一下肩上的斜肩包，径直走进电梯，按下了七楼的按钮。
大门缓缓关闭，他脚下一沉，电梯开始上行。
约翰趁机环视了一圈电梯，电梯里收拾的很干净，角落里没看到烟头，墙面上也没看到广告或者是什么海报，天花板右下角有一个亮着红灯的监控摄像头，正处于正常工作的状态，此时此刻，电梯里的一切都被这个小玩意儿尽收眼底。
约翰在来医院面试之前也是在网上做过一些小调查的，蒙特洛斯医院一共有七层楼，一层、二层及七层是办公区域，剩下的三、四、五、六就是孩子们活动的区域了。这一区域可以说是整栋楼安保最严密的区域，毕竟这家医院就是为了这些患有精神疾病的儿童、青少年建立的，他们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让那些没办法很好控制自己的孩子们跑上街——他们不仅会伤到自己，还很有可能伤到无辜的行人。
所以，孩子们活动的区域一般是“完全封闭”的，窗户是加固玻璃，玻璃外面还有金属护网，通向楼梯间和电梯间的大门有着电子门禁，身穿制服的警卫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在轮班，随时准备处理“危机状况”。
所谓的“危机状况”，一般情况下都是某个或者某些孩子情绪不稳，对周围的同伴或者是医生、老师做出攻击性行为，这个时候警卫就需要在情势进一步恶化、场面进一步失控前出面阻止这一切——如果情况危急，他们也得采取极端行为，比如说将失控者直接按在地上，或者说用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抵抗攻击……
其实这份工作要比想象中的危险。
约翰在网络上查到一则并不是那么起眼的新闻，讲的就是蒙特洛斯医院内曾经发生过血案，二零零五年，有个刚入院不久的十六岁小屁孩将吃饭用的塑料勺削尖，戳进了医生的脖颈，被袭击的医生险些丧命……
虽然新闻报道十分简略，没有解释前因后果，但是这足以提高约翰的警惕了，那就是这里的孩子可不好惹。
又是“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约翰走下电梯，发现已经有人在电梯间门口等着他了。
“——汤普森先生。前台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你上楼了，所以我特地来这里接你，”那人在看到约翰的一瞬间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抖动，“啊，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格兰特·泰勒。”
约翰快走了几步，和这位院长亲切地握了握手：“您好。”
“我们医院具体的情况，相信你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是的，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不少事情。”
“这很好，这很好。”格兰特点了点头，然后朝身后划拉了一下手，“这边请。”
在格兰特的带领下，约翰穿过长廊，左拐右拐，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摆放着地球仪的实木办公桌、杵在墙边的书柜和塞满格子的专业书籍、暗红色的地毯和配套的茶几和沙发……办公室既敞亮又美观，也许这位院长先生每天会花不少时间在办公室里待着，而不是和楼下的倒霉孩子们混在一起。
“请坐。”格兰特一边笑一边拍了拍办公桌对面的椅背，示意约翰入座，而他自己则是绕到了办公桌后面，坐在了转椅上，“我已经看过你发过来的电子档案了，你之前在斯泰特维尔州立监狱工作过……两年？然后又在芝加哥‘积极清醒’酒精药物康复中心工作过三年？”
“是这样没错。”
当然，这些都是杜撰出来的，是虚构的，单纯是为了这个虚假身份编纂出来的故事。
约翰从未在上述机构工作过，但是想要在蒙特洛斯的安保部门工作，最好要有安保工作的相关经验，那些在类似的医疗机构、精神健康设施或者监狱一类的需要高度安全管理的地方工作过的人通常更有竞争力。
在医院内部卧底的前提不得是先打入内部吗？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那卧底行动可以算得上是胎死腹中了。
“为什么不干了？”格兰特问道。
“这个问题很复杂……但总得来说，我希望我能换个环境。”约翰回答。
“换个环境？”格兰特挑起眉毛。
“我在州立监狱对付了两年重罪犯，每一天都像是在上刑，我不想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影响我的家人，所以我转职去了戒毒中心……但是那些瘾君子，那些酒鬼也让我很难安宁，我厌倦了每天对付他们——更要命的是，我经常会看到熟悉的面孔，前不久刚刚离开戒毒所，一个星期之后就又被送了回来，这让我觉得我所作的一切工作都是徒劳无功，所以……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照顾孩子们。”
“你有一个孩子？”
“两个。”约翰一边笑一边回答，“大女儿今年在上高中，小女儿还在上小学，她们都是我的天使……”
这是一句实话。
最成功的谎言往往掺杂着大量的真实，半真半假才显得可信。
“啊哈，你肯定很擅长应付孩子。”
“很难说，大女儿现在正处于叛逆期，如果你有孩子的话应该能明白。”
事实是，约翰并不擅长应付自己的孩子，哪怕他一个星期只能见她们一次面。
“我能明白。”格兰特点了点头，“我家的混小子就快把我愁死了，他从来不知道听我的话，明明在上全市最好的维尔蒙特高中，却整天在学校里鬼混……但是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他是橄榄球队里的一把好手——我只是不想浪费他的天赋。”
“谁又不是呢。”约翰笑着回应道。
“——但是。”格兰特话锋一转，“住在这里的这些孩子和你见过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不客气的说，他们是破碎的人，他们并非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你不能用对待普通孩子的方式对待他们，这是不合适的。这份工作远比你想象的要困难，并不是说他们是孩子，你的工作就会变得轻松。”
“这是当然，不过我也并非是应聘医生，作为安保人员，尽职尽责、按规矩行事才是第一要务，而不是和那些孩子们成为朋友，那是医生和老师的事情。”
“说的没错。”格兰特看了看自己的电脑屏幕，操纵鼠标点了几下，“接下来是有关薪资方面的问题，办公室的人之前往你的邮箱里发过待遇细节——健康保险、带薪休假和假期，退休计划，还有其它补贴……你能接受吗？”
一般来说，像芝加哥这样的城市，安保人员的年薪通常会在三万美元到五万美元之间，对于刚进入岗位的员工来说，起薪差不多在每小时十五到二十美刀的区间内，有相关经验的老手可能会高一些，有可能会达到每小时三十美元。
此外，加班和夜班都会有相应补贴。
不过约翰可没有打算在这里长期呆下去，他现在在警局的薪水可要比这个数字高的多，更别提还有奖金和危险津贴，干好了还是铁饭碗，他才不会想不开到抛弃金碗去抱铁碗。
“我已经看过了，很合理，我之前在戒毒中心也是差不多的待遇。”
“很好，”格兰特点了点头，“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我们这边正在面临人手短缺的情况，如果没什么问题了，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入职，这样也能尽快的适应这里的环境，帮上我们的忙。”
“没问题，您只需要给我一个时间。”
“——从明天开始如何？”
“明天？”
“Well，现在距离这一班下班还有三个小时，我会带着你四处逛逛，认识几个同僚，你回家好好考虑一下，跟家里人交换一下意见，明天给我一个确切回复。如果你对这里还算满意，明天起正式上班，”说完，格兰特站起身来，“你能接受吗？”
“这是个好主意。”约翰也站起身来。
格兰特点点头，拉开桌兜，从里面取出一张挂着蓝色绳的门禁卡丢进约翰的怀里，“开门用的——我们下楼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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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带着约翰在孩子们活动的四层楼转了一圈，这四层楼被大致划分为了数个区域。
首先是六层的病房区，整整一层都是双人寝室，廊道里装满了摄像头，还有身着制服的警卫在廊道里不间断的巡逻，五楼还有一些单人的加护病房，不过并不算太多，死者艾拉·沃克生前就住在五层的加护病房。
除此之外还有治疗和康复区，这一区域有数个大房间，用于“小组治疗”和“职业治疗”；还有物理治疗区，和健身房有些类似，用于进行运动治疗和体能恢复训练；还有社交活动和娱乐区、诊断评估区、餐厅烘焙区等等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分区。
显而易见的是，这是一家设施完备的医院。
几乎每个区域都配备了至少一名警卫，不过按照原本的章程，应该是两名以上才能确保安全，但是这家医院正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也是格兰特这么急切的想要让约翰早点上工的原因……
“……除此之外，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严格的时间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就比如说用餐时间，所有人都要在餐厅里待着，除非有人身体不适，那他才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你们的工作也很简单，制止一切违规行为，防止孩子们伤害别人或者伤害自己。”
格兰特一边解释，一边用门禁卡打开楼梯间的大门：“记住，当你走进楼梯间时，确保身后的门关严实了，有些孩子精得很，他们会守在门口，往锁孔里塞纸团，别让他们得逞。”
格兰特顺着楼梯下楼，带着约翰来到医院二层的办公区域。
安保人员的更衣室、监控室之类的房间都在二层。
在那里，约翰见到了医院的安保队长，也就是他的直系上司卢卡斯·斯科特，白人，一米八六的个头，身体看上去挺壮实，据说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二年，一开始来的时候和约翰一样是小小的警卫，一步一个脚印的混到了安保头目的位置，薪水也至少翻了两番。
格兰特将约翰交给了卢卡斯，然后就离开打电话去了，后者带着约翰转了一遍二层，交代了他一些具体事项。
“——通常情况下，我们不会这么快的让新人入职，你得先经过一次系统的培训，当然，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这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这里的孩子……这份工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容易，”卢卡斯说道，“但是这一阵子我们这里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堵在门口的记者了吧？”
约翰点了点头：“新闻上播了，说是有个孩子从这里逃走了？而警方在别的地方发现了她的尸体？”
“没错，一场悲剧。”卢卡斯说道，“把我们搞得焦头烂额。”
“我刚才在楼上转了一圈，这里的安保措施足够严密，那个孩子是怎么逃出去的？”约翰用聊天般的口吻刺探道，“如果存在什么安保漏洞，今后应该多加关注才是。以免这种悲剧重演……”
“很遗憾，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也在排查漏洞，不过截至目前，我们什么也没发现。门禁卡没有缺失，监控录像也没有什么端倪……”说完，卢卡斯抬头往前一看，发现安吉拉医师正站在楼梯间的门口盯着他看，然后他低头看了一下表，“该死，我得上楼去了，很高兴见到你，如果你决定入职了，提前跟我打个电话，我会准备好你的装备。”
卢卡斯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猛地回头：“哦，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你的临时门禁卡得给我，约翰，等你正式入职，你会有个专用的门禁卡。”
“当然。”约翰将手中的门禁卡交给卢卡斯，然后对他友好的笑了笑。
“希望能再见到你。”
说完，卢卡斯快步走到安吉拉身边，用门禁卡打开楼梯间的门，和她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暂时完成任务的约翰将斜肩包上的微型摄像头塞进包里，然后顺着楼梯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