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风带着尘土气息，场边有几个衙役围成一圈看热闹。
陆岐站在场中，努力地调整着呼吸。
他故意做出紧张的样子，双手微微颤抖，脚步也不太稳当。
打定主意装作个半调子武者，输得体面些就行。
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不是真打算当这辅卫，只想借着应征这个名头来打探消息。
顺便看看定安卫留在新安县的实力罢了。
李承轩活动着手腕，他个子不高，但肌肉结实，从他站立的姿态就能看出，是有点武道基础的。
比之吕志勇，怕是不差。
“请。”李承轩随意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得罪了。”
陆岐弓着身子，左脚划了个半圆，四平八稳地架起金石手的起手式。
他这架势，看着中规中矩，实则漏洞百出。
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能瞧出来，这是个基本功不扎实的三脚猫功夫。
李承轩略有些失望地摇头，本以为能看到新鲜功夫，谁料这般外强中干。
他的身份，虽然只是辅卫教习，但距离筋关只差个三年五载的水磨工夫了。
职责所在，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摆开架势。
陆岐向前冲出，挥拳直取李承轩面门。
这一拳来势汹汹，却破绽极大，左胸门户大开，腰马不稳。
李承轩随手一格挡，轻而易举化解了这记拳头，顺势一掌推出，点向陆岐胸口。
陆岐好似猝不及防，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额头冒出几滴汗珠，衣袖拂过，擦去汗水。
“再来。”
陆岐主动出击，一套金石手打得歪歪斜斜。
拳势看着凶猛，实际上松松垮垮，完全使不出力道。
李承轩不慌不忙，轻描淡写化解这些攻势。
暗暗琢磨，这人武功不高，倒是体魄不错，力气蛮大。
在侧的看客眼中，陆岐看起来无比急躁，连续几拳都被格挡，便使出蛮力硬冲。
李承轩抬手轻松格挡，不由得摇头，看来又是个半路出家练把式的。
这一拳不仅力道不足，方向也略偏了几分。
陆岐趁势收回拳头，故意露出右肋的破绽。
这种明显的漏洞，但凡练过武的人都不会错过，所以李承轩直接出手，直取腰间而去。
李承轩出手的刹那，掌风已至。
他打算速战速决，借着这一掌结束公事。
下手是重了一点，但眼前的青年要是实力不济，那面对妖邪时，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哪怕定安卫再缺人也不能招进来。
陆岐装作慌乱躲闪，实则将李承轩的掌力尽数纳入掌握。
这一掌属实不简单，掌风凌厉，隐隐有半分筋关武道的风雷之势。
他强压下条件反射般反击的冲动，任由这股掌力推得踉跄后退。
脚步虚浮，摇摇晃晃，活像个没站稳的醉汉。
围观的衙役们哄笑起来，有人骂骂咧咧地说着，这三脚猫功夫都敢来定安卫现眼。
陆岐装作没听见，慌乱地站定脚跟。
然而，李承轩收回架势，暗自吃惊。
只有他知道，这一掌用了五分力道，若是寻常的半吊子武者，这会儿已经摔出去了。
“再来。”
李承轩开始认真对待，抬手虚晃，试探性地出掌。
掌力已经加到了七分，凌厉的掌风带起地上的尘土。
陆岐继续装腔作势，笨拙地挥拳格挡。
他刻意放慢动作，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刚入武道的愣头青。
每一招都蛮力横冲，毫无章法可言。
这般硬碰硬的打法，在外行人看来倒也像模像样。
可李承轩清楚，真正的莽夫武者不是这般打法。
对方分明在处处相让，可每次相碰，他都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阻力。
李承轩心下暗惊，已然收敛了轻视的心态。
加大力道，连环数掌朝陆岐打去。
掌势如涛，一浪高过一浪。
要是府衙的铁衣正卫在，就能看出李承轩已经使出了全力。
几个老资格的衙役站在场边，看着李承轩的掌势，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般凌厉连环的攻势，恐怕府衙中称得上好手的辅卫，不是当场败北，也得仓皇避让。
“李教习这是怎么了？何必对个新人下这般狠手。”
一个年长的辅卫拧着眉头低声咕哝，这李教习为人和善，和辅卫们切磋时向来点到即止。
“小心啊！”
一个年轻衙役忍不住大声提醒。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笨拙的青年，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几分不忍。
掌风卷动尘土，不少人都捂住了口鼻。
“差不多够了吧？”
眼见周围人的反应，陆岐刻意露出疲态，大口喘息，额头沁出汗珠。
仓促间四处闪避，硬生生地挨了好几掌。
不得不说，筋关之境，果真是武者与凡人的天堑。
李承轩掌力凶狠，每一击都似千钧之力，可落在身上时，只是皮肉被震得有些发麻。
这便是武者的筋关！
陆岐觉着自己此番左支右绌的表演，拳脚间处处都是破绽漏洞，肯定是选不上辅卫了。
倒是李教习的实力让陆岐有些意外。
赵师爷只说考验一二，那么这李教习怕是都没拿出真本事。
那几掌都已暗含筋关修为的劲道，实力当真不俗。
可也只能当个辅卫教习，那定安卫的整体实力，窥斑见豹，怕不是筋关都是最低门槛。
这样想来，那晚在码头斩杀的水鬼，看来不过是些末流货色。
当然，陆岐并不知道，定安卫辅卫联合县衙兵丁，追剿的就是这三只水鬼，损兵折将，差点闹出大乱子。
陆岐的这幅姿态，落在了李承轩眼里，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一时间竟生出几分荒谬之感。
新安县何时出了这等高手？
硬接了他的几记掌风，看着狼狈，可若真是看上去的这么狼狈，早该倒地不起了！
“你们懂个甚，难道没瞧出来李教习留力了么？”
衙役中，一位精壮汉子喝住了先前低声嘀咕的辅卫。
“这般留力点到为止，分明是在教拳呢！”
又有一人点头附和，此时众人看向陆岐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羡慕。
再看演武场中央。
那李承轩表面依旧沉着，一掌比一掌凌厉，试图逼出陆岐的真实本领。
但陆岐就是不接招，只顾装腔作势地胡乱挥拳。
连续交手十余招，陆岐终于找到机会，故意卖个破绽，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失去平衡。
李承轩抓住时机，势大力沉的一掌，拍在陆岐肩头。
陆岐趁势倒地，滚了两圈才勉强爬起，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
勉强站稳后，拱手致意：“见了李教习身手，我这两式拳脚，实在不敢厚着脸皮加入定安卫了。”
“小伙子，挺精神的，不丢份！”
“好样的！”
“好，再练练功夫，下次再来，跟着我做事！”
氛围组尽忠尽职，拍掌叫好。
陆岐点头称谢，准备离开。
大致摸清了定安卫实力，此行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且慢！”
李承轩立时出声叫住了陆岐。
旁观者没看出门道来，他却是无比清楚陆岐的躲闪，浑然天成，将他的掌力尽数卸去。
这等本事，分明是在刻意相让，这般闲庭信步，必是入了筋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