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同床

老兵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的质疑,他像是完全听不见身边那些或高或低的嘀咕声,转身出了酒楼大门。

他的身影在门口刚一消失,那些窃窃私语的讨论声瞬间如同受到撞击的蜂巢“嗡”地炸开,有人质疑有人惊惧,所有人的心思全都被这个突然的消息拧在了一起。

一个瘦高个儿的男人苦着脸道:“最近世道是不太平,前几天张家的一批药材刚被劫,以前跑十趟遇上一两次土匪自认倒霉也罢了,现在是跑十趟里有五趟安全就念阿弥陀佛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次封城——”一个身穿圆领窄袖褂子的方脸男人压低声音,咂咂嘴故作神秘的拖长腔调,“有门道。”

“怎么说?”一个胡人长相的大胡子眉头拧成一团疙瘩,“老兄可知什么内情?”

方脸男人笑着摆手:“内情倒算不上,只是前几日我进城时走一条熟悉的小路,被几个官兵拦了,也不说为什么,就是不让过,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事我也知道。”隔壁桌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粗声粗气开了口,刻意压低过的声音依旧能让三桌外的人听清,“就是墙外善和坊那片吧。”

“对对对,就是那儿。”

“别是发疫病了吧?”有人听完,骂骂咧咧开了口,“不然怎么封一片变成封全城了!”

男子的话倒是有如瘟疫一般的功效,将恐慌在周遭一片散开,相关的议论声渐响。

众人嘴里的话起先还是猜测,逐渐就传成了“烧饼铺老王家的二女婿的兄弟几天不见出门,绝对是得了疫病”。

苏羡听得起劲,顾不得分太多关注在吃食上,只一味地吃着碗中的东西。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碗像是个聚宝盆,吃了许久也看不见碗底,一晚上不知道多少只醉虾进了肚,她才注意到江涣手边的虾壳高高堆起,又有一只饱满的虾仁被江涣修长的指尖拈着要落入碗里。

苏羡的一颗心脏也被美酒浸过一般,热辣直冲上脸。感动与窘迫混杂,让她捉住了眼前的那只手,在手的主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它的轨迹推向了主人的唇边。

柔软冰凉的虾肉贴到江涣唇边,冰得他心弦一颤。

“愣着干嘛?张嘴。”

苏羡握着他的手往前送了送,江涣的唇瓣顺从的微微张开,淡粉色的虾肉被塞进了嘴里,唇上还残留着一点酒液的晶莹。

“你也该尝尝的。”

她看着江涣有些呆的点头,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关注他唇上那点未干的酒渍。

苏羡抓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块菜扔进嘴里,岔开了话题:“他们讲的那些,你怎么看?”

“具体不好说,”江涣剥虾像是上了瘾,“但封城一事过于突然,难免让人觉得蹊跷,明日我会派人打听一下。”

他依旧将虾仁让给苏羡,见她摇头,才缓缓将手中的虾肉抿进嘴里。

江涣品味着这道很有名的醉虾,却没能品出什么滋味,脑海中全是被她握着手喂食的画面。他盯着她垂在桌边的手,喉头滚动,咽下了被牙齿碾碎的虾肉。

远不及方才那只鲜甜。

封城的消息扰得人心浮动,酒楼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气氛冷清了许多。

苏羡一行人也没再停留太久,乘着马车回了下榻的宅院。

江涣头有些晕,路上他本想闭着眼休息片刻,却总是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暗中望向坐在自己手边的人。

她坐得不大安稳,有时会突然转过头看他,他几次慌张地闭上眼,佯装自己毫无察觉。

她频频看向这边时在想些什么呢?

会是和他一样的缘由吗……即使两人已经相距很近,但还是想和她的接触能更亲近一点。

半个时辰后,当江涣被带入寝室时,他终于看懂了夫人唇边那抹似笑非笑以及她在马车上的欲言又止。

大约是体谅他们赶路一天神疲体乏需要早些休息,在他们出门吃饭的这段时间里,已有人为他们铺好了床。

床帐最里面一层的素纱垂落,朦胧可见两床锦被依偎。

“这……这是……”

江涣感觉到晕眩更加明显,从脸到脖子迅速染上一层薄红,舌头也有些打结。

“夫君这是怎么了?”苏羡走到案几边坐下,笑眯眯望向他,“我听院里的丫鬟说,半月前就开始收拾这里预备迎接贵客入住,可有哪里不满意?”

江涣强按下脑中沸腾着叫嚣的思绪,迫使自己尽量平静地开口解释。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苏羡脸色一变,施施然起身向他走来。她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眼神往窗外瞥。

烛火跃动,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上。妻子正温柔地为丈夫宽衣解带,丈夫垂头看她,情意缱绻。

“窗外有人偷听。”

她假意为他整理衣襟,对他轻声耳语。

“多谢夫人提醒。”

他配合地张开手臂,方才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此时又早已乱作一团。

苏羡注意着窗外的动静,那人不知想探听什么,始终没有离去。

她想了想,牵着江涣的衣袖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屋内的光随着二人走过次第熄灭,窗上的剪影在两人钻进床帐后彻底消失,隐没在黑暗里。

“你这友人怎还有听人墙角的怪癖?”苏羡抱膝坐在床边,压着声音吐槽,“应该也不是交心的朋友吧,所以你才会把我们两人的住处安排在一起,好让他相信我们的关系?”

“住处安排……是意外。”

江涣低声回应,语速比平常慢些,原来两个人离得足够近时,对方的呼吸也足以干扰思绪。

苏羡听着他的解释,那低而缓的声音宛若最合适的催眠曲,让她很快就昏昏欲睡。

她掩住嘴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打断他冗长的致歉和等外面人离开后他去收拾收拾去隔壁等补救声明:“你睡这里就行。”

“外面不是正有人在盯着吗?”她眼皮发沉,“谁知道他要盯多久。”

“虽然不清楚外面是谁,但想来也不便暴露你我真实的关系,既然如此,你我分房而睡只会引来更多有心之人的刺探。”

苏羡拍拍身下的床:“况且这床这么大,睡三四个人也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