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两宫风波结束

雒阳南宫在大火扑灭后,这才稍微恢复了点秩序。

沈稻眯眼扫过满地狼藉,青烟弥漫天空当中,像极了那些死在火场里的宫奴冤魂。

更令沈稻心生厌烦的是,还有几十个活人的磕头声在耳边此起彼伏,震得直让他耳膜发疼。

“多谢城门校尉不杀之恩!”

“城门校尉实有好生之德,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啊!”

“沈校尉再造之恩,奴婢们给您立长生牌位!”

“……”

四十多个光洁下巴此刻正与焦黑地砖亲密接触——无他,这些刚在鬼门关前跳完舞的宦官们正用最虔诚的姿势感谢救命恩人。

要知道早两个时辰冲进宫门的北军将士们,手中的刀刃那可是专挑嘴角无胡的宦官脖颈上招呼。

再说了宦官这行当的生理特征,难道不比城门告示更显眼?

很显然,这是有大人物盯上他们这群可怜的无根之人。

沈稻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怜悯之心竟然成了这群人的夸赞重点……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确实。

历史上的袁绍对宦官,那可是真有仇啊,有仇到杀红眼了,可能路过净身房的帘子都要捅三刀的程度。

若不是刚才自己加以制止西园军,这些宫里当差还需上下打点的宦官们,恐怕早就被杀干净了。

“姑念尔等无有过失,且有救水之功,本校尉救你等不死,回去好生做事当差,不得有妄举。”

“小人唯记沈校尉所嘱。”宦官们继续磕头如捣蒜。

沈稻不打算继续待着坐以待毙,他要自救,首先就得在看清局势后加入一方,目前来看加入何进一派是较为保守的选择。

沈稻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轻易答应刘宏保证让刘协登上天子位,是个巨大的错误,因为他忘记了做SWOT分析。

身在何营心在汉,这算作违背誓言吗?

沈稻绝望了,他感觉自己快顶不住道德层面上的煎熬了。

……

南宫复道,晨雾弥漫。

蹇硕后背抵着冰凉的汉白玉栏杆,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千百根钢针。

想起刘宏弥留时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自己袖口,指甲在诏书上抠出半月形褶皱,“立协为帝”四字仍然刺目如新。

他虽没能成功除掉何进,但却也并未像沈稻一般食言,他对得起刘宏的知遇之恩,他做到了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承诺。

何进露出一副玩弄的表情,“你此前几番用计欲图害于本将军,可有想过今会落于此境,现在颇有感慨啊?”

西园军的铁靴声在复道两端同时响起。

蹇硕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笑,染血的诏书突然扬手掷向半空。

“你等佞臣乱党,胆敢亵渎陛下的旨意,我就算是拼上这条残命,也要亲手将你们拉下来!”蹇硕染血的牙齿咬破舌尖,咸腥漫过喉头有了几分清醒。

“竖阉安敢如此造次!”

袁绍剑尖微颤,余光突然瞥见复道下方浮动的玄色盔缨。

“哐!哐!哐!”

晨雾被甲士的铁靴踏成碎絮,露出领兵者猩红织锦的袍角,何进眼角抽搐的扫过复道下的兵甲身影。

城门兵特有的铁胃顶饰,此刻却像黑潮般漫过九丈高的丹墀。

沈稻站在复道之下,略略整理了衣衫甲胄,双手拱起:“城门校尉沈稻,奉天子之命率兵进宫灭火,此番火情已除,特此前来复命!”

“大将军,沈稻此番兵马并无武器,不如趁此治他无旨领兵入禁内之罪,否则以后我等又该如何自处啊。”袁绍低声询问道。

何进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对于沈稻此番的领兵入宫,他的心情也是颇为沉重的,不过既然城门兵没带兵器,那么也意味着还没到动武的地步。

过了许久,何进才沉声道:“宫中大火既已扑灭,此又乃是宫城禁内,沈校尉你且领着手下退出宫去吧。”

胆敢以如此大劣之势,入身此局当中。

旁观在侧的曹操,也是第一次对之前在酒楼多有冒犯的沈稻,有了那么一点好感。

不过令人大为可惜的是,这样的人物竟然站在了自己阵营的对立面,以沈稻的胆识才略放处于乱世之中,实是一个对弈好手。

想到这,曹操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但见沈稻听完何进劝言,未有丝毫动作,曹操便将内心的憧憬止住,缓缓开口道:

“沈校尉,你我在汉为酒楼之时,虽然有些许误会而产有间隙,可今你只不过孤勇一人,此番如何全看你的意思了。”

袁绍的剑尖微颤,在他看来杀一个城门校尉沈稻,怎么也要比杀几百上千的宦官来的容易。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蹇硕却在这时突然手提长剑,环指一周的放声大笑道:

“尔等皆不过大汉臭虫,蹇硕死前有三恨,一恨未能诛何进党人,二恨未能扶皇子即位,三恨未能看到你们这群乱党的下场!”

“尔等听真!”蹇硕将长剑横在咽喉,冲着复道下面高声喊道:“报君黄金台上,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连声高呼三遍,每一遍声音都穿透晨雾,响彻在南北两宫数座宫殿间。

当第三声裹着喉间血沫炸开时,这位刘宏生前钦点的上军校尉已如断翅的苍鹰般坠下复道,残破的绛红官袍在朔风中猎猎翻卷。

曹操下意识向前半步,靴尖溅起尚未凝固的鲜血,他看见蹇硕最后的眼神越过森森铁甲,竟带着几分讥诮望向东南的永乐宫方向。

“竖阉竟敢……”袁绍的怒斥被何进抬手截断。

何进此番的脸色像极了一个做错事又不愿意承认的巨婴。

雒阳复道之下,沈稻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一时间沈稻心中涌起一股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试问宦官蹇硕确实是无愧于刘宏了,可手握两千城门兵的自己呢?

但沈稻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番所做的决定没有错。

所谓必死可杀也,没有胆怯之心,哪有勇敢之义?

如今汉灵帝刘宏已死,大将军何进成了名正言顺的托孤大臣,若真起兵帮蹇硕杀了大将军……谁又能保证四世三公的袁绍不会引兵入雒阳清君侧呢?

如果到时候就因为这个,雒阳又兴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多少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反正历史上的刘协总会承袭大统的,只是看是谁送上去的而已。

如今刘会这一走,接下来继任大位的八成就是皇长子刘辩。

哪怕就算是刘宏下有诏书立次子刘协为帝,何进、袁绍等人为了政治利益也会篡改遗命。

沈稻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复道上的二人,便从袁绍与何进的眼神中读取到了兴奋,这是一种对权利渴望到近乎疯狂的兴奋。

“算了,还是从长计议吧……”

一想到将来要和不少的这种神仙人物打交道,沈稻就感觉到一阵头痛。

前世身为社畜的他只擅长跑业务,没有涉及过这些官场里的争权夺利,既不擅长也不喜欢。

不过沈稻却也知道,可以不玩弄权谋,但不可以不懂得权谋,深陷斗争当中却又不懂,这只能称之为政治幼稚。

沈稻决定暂时搁置这个问题,等哪天真正需要思考了,再来考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