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案几香炉袅袅,少年身上的锦袍流光夺目,熠熠生辉。
世人皆知他秦暄桀骜不驯,天生是个不安分的。却不知,他其实生得极好看。少年侧坐着,乌发一泻而下,面上美玉无瑕,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听到殿外的动静,秦暄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见来人,似是觉得扫兴,微闭眼,面上皆显不在意。
“公子,快随属下走吧,大战在即,刀剑无眼,恐伤及您,”黑衣男子单膝跪地道。
秦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戏谑地笑道,“我凭何信你?”
黑衣男子随即掏出信物,果真是秦家豢养的死士。
刹那间,秦暄愣住了。
他从未妄想过,行事如此狠戾的秦昭会把救自己纳入计划中。
神情中的不屑全然不见,余下的只有眼里泛着的淡淡忧伤。他几乎声音发颤,“兄长他,他还好吗?”
“战情紧张,主将已有两日不曾合眼。”黑衣男子回复道。
秦暄欲起身,可偏就是此时,似是被什么绊住了,让他踌躇不定。
他要走吗?那她该如何自处?是背负叛国的罪名,亦或是以死证清白……他不敢想,亦不愿想。
最终,他决定了。他要留下,只为救她。
“公子,公子?”黑衣男子焦急等待着秦暄的回复,却只听道一句,“转告兄长,我不走了。”
黑衣男子不语,矗在原地,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秒却打消了疑虑。
“怎么,杵在这儿,等我送你?”秦暄可谓是把“翻脸不认人”演绎得透彻。
黑衣男子无奈,只得撤退。
半个时辰后,殿门再次被推开,张丞相身后紧随着一帮宦官。
“附马,请您移步正殿。”张丞相手一挥,身后人随即将秦暄五花大绑地抬了出去。
“禀陛下,丞相已将人带至殿外。”小侍道。
“宣觐见。”
秦暄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进殿内,底下人给秦暄松绑,少年头一撇,目中皆是不屑。在场的所有人,在他秦暄看来狗屁都不是。唯有眼前人……他将余光里的温柔都留给了她。
“附马,明白人不说糊涂话,今日请您来,只希望您能劝贵兄迷途知返,陛下仁厚,定会从宽处置。”一大臣道。
秦暄根本没听他说话,他的注意力从入殿起皆在眼前人,压根儿无心理他人。
只片刻,尴尬的气氛仿佛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冰山,深深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感到窒息。
那大臣突觉失了颜面,便也顾不得儒雅,怒慎道,“秦暄,昔日你秦家武将出生,而今满门乱臣贼子!谋逆是要诛九族的!你兄长谋逆,你又岂能相安无事!”
周围人听后,脸色铁青,忙拉着他,生怕他嘴碎,再扯到长公主身上,那活阎罗,几个脑袋也不够她砍。
“怎么,李大夫是觉得,孤伙同秦氏叛国吗?”她轻声一句,却使得底下之人皆汗流夹背。
刚才拉着李大夫的两名大臣瞬间与他拉开了五米距离。好家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闻声,姓李的顿时面如死灰,方才的嚣张气焰被灭得一干二净。
“老臣不敢,妄殿下恕罪……”,随即双膝着地,头几乎要埋在腋下。
“兄长谋逆,我并不知情,多年身居公主府,也未曾有书信往来。诸位如今不就想寻个人质嘛,”他早知道的,但他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我随意惯了,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那她,她是否会因为这三年的情份而动容呢?
“附马如此深明大义,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她笑颜答道。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皆俯首道,“臣谨遵公主之命。”
秦暄低头不语,比起死,他更怕她的不在意。
“深明大义?”哈哈,好一个“明”,好一个“义”,萧瑾安,三年的朝夕相伴,在你看来……原来……竟是得一句“深明大义”?你,你可有……哪怕一点点……心悦我呢?秦暄自嘲地笑笑,终究没有问她那个很傻的问题,算了,他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就让他,再骗骗自己吧。
“护送附马回偏殿,”一众宦官再次将他围住。
无人注意处,萧瑾安紧握着拳头,手心里渗出了血。
“皇城已破,陛下早已派人将诸位亲眷接进宫,现已安置在各殿内,孤命宫女领诸位去休息,散朝。”萧瑾安道。
各大臣纷纷离去,朝堂上只剩她姊弟二人。
“阿姊,我不是派李清护送你出宫了吗?你做何回这虎狼窝?”萧瑾瑜责怪道,那双无神的眼睛里透露着无尽的悲痛和哀伤。
“陛下,他们说得在理,身为萧氏子孙,国安,我享有荣华富贵;国难,我亦当身先士卒。生在帝王家,何来退路之说?”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城中百姓已疏散,我已设下几处伏兵,还能拖几个时辰,兴许……还来得及。”
“阿姊,”萧瑾瑜哑声道,“大周……要亡了吗?”
萧瑾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也不过是十七八岁乳臭未干的小子,却被迫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成为天下人的君王。
过往的一切解渐解封,脑海里浮现出少年天真的笑脸。
那时,母妃尚在,她们姊弟二人无忧无虑,无疑是最惬意的时光。
一日,母妃将年仅七岁的萧瑾安领到跟前。
“安安,你父皇想将你放在皇后娘娘膝下抚养,你……你可愿?”皇后乃外族女子,并不受宠,膝下也无子嗣,便向皇帝请旨要一个孩子。母妃的母族本就只是五品小官,柿子自是要挑软的捏。
母妃性情温和,向来不争不抢,她不愿让母妃为难,尽量让自己假装开心,“儿臣愿意。”
母女二人心中皆一阵苦涩,为了让对方不担心,都默契地不言语。此时,五岁的萧瑾瑜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母妃,阿姊,后院的花开了!”他笑着,脸上挂着两个小梨涡儿,笨手笨脚地把手中的花插在了萧瑾安的发髻上。
“阿瑜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母妃柔声问道。
“成为保护阿姊的人。”
萧瑾安笑笑,“那阿瑜想成为九五至尊吗?”
萧瑾瑜鼓起肉嘟嘟的腮帮子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不想。”
“为何不?那样才能拥有无上尊荣啊!”
明明……明明人人都想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
“父皇不能保护他的阿姊。”
母女俩呆住了。
安乐公主,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姊姐,早在几年前送往邻国联姻了。
“阿瑜只想快些长大,成为武林高手,护住阿姊。”
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让萧瑜安不禁觉得心里很温暖。
后来,先帝驾崩,兄弟刀剑相向,死伤惨重。
萧瑾安一路为他扫清障碍,扶持他登上那个受万人瞩目的位置。
虽然,他终究成了皇帝。
然而,旁人羡面上的风光无限,只有她知这其中苦楚。
他天性纯良,最不喜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为了护住他和萧氏一族多年的心血,她渐渐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成长为替他开路的利刃,也因此成了世人眼里的弒杀成性的疯婆娘。
但她不悔,她甘愿为他变成这样。
“阿瑜,”她柔声道,目光对上他微微泛红的眼。自他登上帝位后,她有多久没这么称呼自己的弟弟了呢?
“别怕,阿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