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番外:林琅的前半生

犹记初醒时,魂穿这红楼世界,原身竟为宁国府旁支子弟。

说来也奇,这身子倒是颇有几分才学,十二岁便以过人才智拔得秀才头筹,成了宁荣二府中除已故贾珠外最拔尖的读书人。

报喜那日,宁荣二府盈门喜气如霞。

小厮们脚步轻快如踏云,丫鬟们鬓边簪花随礼笑颤巍巍,一声声“琅哥儿安好“如珠玉落盘,直让这春日里的府第更添三分热闹。

当夜,林琅然便收到贾珍的宴请帖。

他整了整衣袍,踩着青石小径往宴席去。

厅内灯火通明,贾政、贾赦等早于席中相候,见林琅至,忙将其引入主席,让他坐于身侧。

族老们红光满面,杯盏相碰声里俱是赞誉,倒让这年轻的秀才面上添了几分赧色。宴席罢,他被安排在宁国府住下。

独对烛影摇红,心中漫想前路,这红楼世界的兴衰,不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一日,正于房中读书,忽闻门外小厮通报贾珍相召。

见了面,贾珍倒也直接,言谈间隐隐露出,玄贞观中静修的贾敬有意将惜春许他,盼其入赘府中。

林琅然听了,心中暗忖,这或许也是个安身之法,便未推辞,只道一切但凭长辈安排。

那夜,月淡星稀,他从天香楼路过,忽闻楼上传来压抑的啜泣,夹杂着贾珍粗豪的笑声,如夜枭嘶鸣划破寂静。

“可卿,你便是叫破了天,又有谁来管老爷的事?便是蓉儿在此,也得乖乖受着!“那笑声里满是放肆与轻薄。

林琅然循声望去,只见楼中烛影摇曳,窗纸上映着两个纠缠的身影。

借着月光,他看清那女子正是秦可卿,面上满是惊恐与挣扎。血气上涌,他竟忘了身份,冲上前去挥拳便打,只觉得掌风带着火,直把那衣冠禽兽揍得鲜血四溅,直至昏迷不醒,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何事。

第二日,面对族老们“痛心疾首“的斥责,贾珍眼中藏不住的狠厉,还有秦可卿躲闪的目光,林琅然知道,这贾氏终究是容不得他了。

他被逐出府的那日,春风依旧,可这府门,却再难踏入半步。

此后行走街市,常遭泼皮无赖刁难,秀才头巾被扯,青衫染尘,功名二字反倒成了招人耻笑的由头。

他常于深夜独坐,望着天上那轮孤月,想起天香楼那夜的冲动,想起红楼中的种种,终究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般举动。

许是这副身子里,还藏着几分未灭的血性?又或是,这红楼的污浊,终究让他难以自安?

.....

林琅是在槐树花香里睁开眼的,如今距离被赶出宁国府已经小半月有余。

生活的苦难让他一次次想起前世的种种....

指间彷佛还夹着半支没抽完的煊赫门,鞋底黏着便利店的关东煮汤汁——那时他还在宿舍打王者农药,此刻却跪在青石板路上,掌心硌着的不是键盘,而是带血的碎瓷片。

“瞧这酸秀才,穿身破襕衫就敢逛秦淮河?“皂隶的皮靴碾过他的指缝,“昨夜醉死在画舫的吴老爷,腰间玉佩可是你摸走的?“

围观人群的窃语混着河风飘来,林琅想分辩“不是我!没有....“,出口却成了带着哭腔的“大爷饶命“。

他盯着皂隶腰间的铁锁,突然想起游戏里“诬陷“剧情的触发条件——原来主角光环,从来不会照亮现实里的倒霉蛋。

牢狱的夜比游戏加载界面还要漫长。

林琅蜷缩在粪桶边,听着隔壁牢房的刑讯声像劣质耳机里的电流声。

老鼠啃食脚趾时,他终于明白课本里“诏狱十八种酷刑“的铅字,是怎样在活人身上洇成猩红的墨迹。

中秋前夜,牢卒拖来具女尸。月白色的裙角浸着恶露,发间还别着朵枯萎的不知名小白花。

林琅盯着那半阖的眼睛,突然想起食堂打饭的张阿姨——他曾因为少打半勺红烧肉甩过餐盘。

此刻他拼命往稻草堆里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控制不住颤抖的膝盖去触碰女尸冰凉的手腕。“不想挨板子就去搜她身。“牢头的话像块冻硬的窝头砸过来。

林琅僵立许久,终于抖着手去解女尸的衣襟。指尖触到肚兜里的碎银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更鼓——原来比恐惧更可怕的,是发现自己能在恐惧中生出贪婪。

霜降那天,新来的小囚偷了他半块发霉的炊饼。

林琅盯着孩子被打断的手指,突然想起大一时在社团欺负新生的自己。

他蹲下去捡起掉在屎水里的炊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面粉混着砂砾的口感让他笑了——原来文明人的肠胃,适应馊饭只需要三十七顿。

他开始观察牢里的生存法则:赵班头喜欢用左手打人,李牢子收受贿赂时会摸耳垂。当第五个同牢犯人的脑浆溅在他鞋面时,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用对方的腰带捆扎自己溃烂的伤口。

某个雪夜,他甚至主动帮牢卒掩埋尸体,用冻僵的手指扒开冻土时,心里想的是“这比游戏里挖宝任务简单多了“。

冬至清晨,他在虱子堆里发现半片铜镜。

映出的面孔让他愣住——曾经熬夜打游戏的黑眼圈,如今变成嵌在青紫色脸膛上的两道深沟;大学时总被嘲笑的“书生样“,此刻竟透出几分狱卒般的阴鸷。

他对着镜中人脸扯动嘴角,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想起手机、WiFi和妈妈做的糖醋排骨了。

立春的惊雷劈开监房铁窗时,林琅正在教新来的少年犯如何用指甲刮下墙皮掺进粥里充饥。

衙役冲进来的瞬间,他看见少年犯怀里露出半截从他这里偷的碎银——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成了别人的“赵班头“。

刑场的木桩比游戏建模粗糙得多。

林琅盯着刽子手磨得发亮的鬼头刀,突然听见围观人群里传来小女孩的啼哭。

那个穿桃红夹袄的身影,和他表妹过年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刀刃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中,他想起上个月帮牢卒处理的那具女尸,想起她肚兜里藏着的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等等!“他的嘶吼惊飞了槐树上的寒鸦。

刽子手的刀顿在半空,林琅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刑台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那是他在游戏里无数次操作过的“背水一击“姿势。

藏在袖口的碎瓷片突然刺进刽子手的手腕,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比二十年来任何时候都要稳。

逃亡的脚步踏碎河面上的薄冰,林琅听见身后追兵的呼喊渐渐远去。

他靠在破庙的梁柱上,望着漫天飘洒的柳絮——原来现实里的春天,没有游戏里的 BGM,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手心里碎瓷片割出的、真实的疼痛。

指尖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游戏登录界面的 Loading图标。

林琅笑了,笑声惊起梁上尘埃。

他终于明白,在这个没有读档键的世界里,每个懦弱的灵魂都终将蜕变成自己曾经最害怕的模样。

.....

林琅还是被抓回去了。

他是不幸也是幸运的,被抓回去的当天十几个狱卒的轮番殴打让他险些断气,但他还是顽强的活下来了。

又恰逢鞑靼犯边,被充入死囚营当炮灰,幸运的躲过了秋后问斩。

看清这个世道的林琅,在到了死囚营的当夜就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惦记自己身体的“牢头”。

看着从“牢头”身上浮现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红白蓝三色小球,他不禁放声大笑。

笑声很刺耳,充满了对自己的嘲弄。将熟睡中的其余死囚惊醒,看着那浑身是血的身影,众人皆感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