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总有事情高于其他（二合一）

夜，逐渐喧嚣。

火光腾腾跳动，在地板上洒下大片橘红，温暖的光线在木屋墙壁上，勾勒出几个飘摇的黑色剪影。

一只黑黑的炉子被架在炭与火上，烧着水，咕噜咕噜像是猫在念经。

和过往一个又一个寒冬一样，这本该是灶门家寻常、平静的一夜，但眼下一切都变了。

纸糊的窗子外有光透进来，惨叫声间歇响起，且逐渐变得密集，黑夜里似乎有什么禁忌之物在靠近，连风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在三郎家门外悲鸣不止，似在求救。

炭治郎焦急地起身走到祢豆子与母亲侧畔，然后蹲下查看妹妹的情况。

一对传承千年不变的太阳图案耳坠，伴随着他的动作映着火色微微晃动。

他灵敏的鼻尖微微耸动，从祢豆子身上捕捉到了巨大的恐惧，以及排山倒海般的......悲伤。

“祢豆子！”

“姐姐......”竹雄、花子和茂也凑过来，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少女的痛呼仿佛一根纤细尖锐的针，一遍又一遍扎在关心她的人心头。

“是他......他来了......”

祢豆子从鲜血淋漓的双手间抬起俏脸，喃喃自语道。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少女莹白的俏脸上，眉心那枚淡红色的眼痕已经不知何时变得鲜艳欲滴了，仿佛上苍以蘸满了朱砂的红，在她额头作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了古艳的纹饰。

“他是谁？”三郎以苍老、颤抖的声音询问道，其实心里早早有了答案，巨大的恐惧在他心底呼啸，席卷了身上每一个细胞。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喧嚣，多年前的旧事如噩梦降临，那时候他无力地瘫在屋子外，感受双手的颤抖，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耳鼓好像都要炸开了。

一个巨大的人形阴影穿着皮靴踩在他的胸口上，直至二十分钟后才松开。

这二十分钟里，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回荡着儿子、儿媳以及孙子的惨叫，还有刀剑入肉的声音。

如果不是他们玩弄得太晚了，且对老年人的血肉没兴趣，加上日头即将出现，三郎不可能活下来。

活下来之后，那些刀剑入肉的声音如恶鬼，如附骨之疽，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伴着他午夜梦回......一共四十八刀。

每一刀都在三郎灵魂上留下了深深的刀口。

如今他们极恶的王又来了！

“鬼舞辻无惨......”祢豆子沙哑开口，声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解开了尘封的陶罐，释放出了某个让人恐惧的恶鬼。

她眉心的眼痕愈发鲜艳，与她肌肤相贴的灶门葵枝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在心灵与心灵的共振之中，“看到”了女儿祢豆子“看到”的一组画面：

一个双目梅红色的人形阴影，走在大街小巷间，随意挑选人家，走上去敲开屋门，然后伸手以尖锐的指甲戳穿开门之人的额头，将他们变成一个个嗜血的恶鬼。

这些恶鬼的面孔极致丑陋，他们没有理智，人性不存，会吃掉自己生前最亲近的人。

在鲜血的滋养下，有天生强大的恶鬼觉醒了血鬼术，随手甩出一串串汽油弹般的液体火焰，将附近木屋的墙壁与屋顶都点燃，烈火越烧越旺，许多人尖叫着跑出来，置身在大街小巷之中，仿佛驻留在一片火焰纷飞的世界。

“这......这个......”炭治郎也感应到了这些画面，暗红眼眸蓦然瞪大，微微颤抖。

甚至因为体质的关系，通过祢豆子，他比母亲“看到”的更多，在那些燃烧的屋子里，到处是大呼小叫、晕头转向的人们。

液体火焰从烧成一片的屋顶接二连三滴落，像是一场橘红色的火雨，迅速引燃了干燥的被子、布匹、衣物以及木质家具。

不久前拿着破碎瓷器找他作证，自证清白的男人头发着火，与他一起的女老板衣服被点燃，还有小孩子被烟熏得捂着脖子在燃烧的地板上打滚。

心灵的涟漪以祢豆子额头眼痕为中心扩散。

在灵种空间神庙内，那尊越发灵动的神像俯瞰下，祢豆子觉得自己在燃烧，从骨血开始，到灵魂深处都被点燃了。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杨戬大人越来越强大了，他投落的目光像是无形的通道，正在逐步加深自己身上的力量，以至于心灵共振，令血脉相连的亲人也能见到自己所见。

很快，连三郎都读取到了那恐怖的一幕：一座座房屋燃烧成了雪夜里的一束束火炬，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黑色的天幕，然后在狂风的袭击下，这一座座地狱猛然炸开，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海灼热的光里，可以看到淡色的人影绰绰在挣扎，全都是他的故友与邻居。

为数不多的人好不容易利用各自的能力，从窗口跳出去，或者从门口翻出去，但马上就会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地狱——恶鬼在猎杀他们！

这一部分人里，有女人抱着孩子。

这个母亲抱着自己的爱子，在奔跑中于冷酷的夜色下变成了一支蜡烛，被鬼火点燃，烧出耀眼夺目的光。

“不要啊，惠子，快跑！”三郎低声咆哮，随后意识到自己仅仅是站在这里的话，就像当年被踩在屋外一样，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必须出去，在这些悲剧发生之前，叫醒大家，带着人逃跑。

哪怕救不了所有人，也能救一个是一个，绝不能让那个恶鬼就这样毁掉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镇子！

绝不能让更多人重复他的命运。

他尝过痛失亲人的滋味，也在悔恨中度过了许多光阴，从那个恐怖的夜晚活下来后，很多日子里，三郎都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拿起斧头与镰刀，与那些恶鬼拼命。

毕竟，所付出的也不过是生命。

那样的死亡会很好，一点都不孤独。

恍惚间，似乎有三个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三郎的周遭。

蹲下身来，紧紧抱住了他。

分别是一男一女，以及一个幼童。

“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了......”三郎喃喃自语，然后直起身，看向灶门葵枝、炭治郎、祢豆子等人，道：“快走吧，葵枝，没时间了，带着孩子们快走。”

“没时间了。”

祢豆子眨动着浓密的睫毛，眼角有泪珠混着血水滚落，在莹白的俏脸上留下两道扭曲的红痕，挣扎着从灶门葵枝怀里站起来，道：“他的速度太快了......”

说话间，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走向大门。

走到门口后，祢豆子顿住了，侧身回眸，暗红色的眸子在母亲、炭治郎、竹雄、花子、茂以及三郎身上一一掠过，嗓音温柔地叮嘱道：“一会儿我出去，你们呆在屋子里不要乱动，外面的恶鬼正在大肆狩猎，现在出去反而更加危险。”

“祢豆子，停下，我去！”炭治郎隐约间知道了妹妹想要做什么，声音急促道：“我跑得比你快，我可以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还可以提醒更多人......”

“炭治郎。”

祢豆子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声音严肃起来，连哥哥也不叫了，竟然不自觉地带上了父亲灶门炭十郎的口吻，道：“你是长子，必须留下来保护好大家！”

说完这句话，她又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嘴角微微上扬道：“放心好了，那位大人说过，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但他的杖，他的戟，都来庇佑我。”

“等等......祢豆子！”灶门葵枝也焦急起来，起身想要阻止长女。

但已经来不及了。

唰！

大门被拉开，祢豆子走了出去，炽烈的光潮水般涌进来照在她粉色的和服上，不是阳光，而是火光。

燎天的烈焰中，小镇在哭嚎，焦黑的人形在火中奔跑，嚣狂的笑声在长空下回荡，一只只为了克服阳光而被实验出来的恶鬼流窜在大街小巷中，一团团液体烈焰咆哮着落下。

走出屋子，站在山路小道间，可以看到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优雅阴森的身影，头戴白色四周礼帽，微微卷曲的发丝从耳畔垂落，黑色的昂贵西服，修身的白色长裤，踩着油亮的皮鞋，仿佛从大洋彼岸走来的暗夜贵族。

一双梅红色的眼睛微微滚动。

整个城镇的火焰都在他背后飘摇，勾勒出了恶鬼之王不可一世的气焰。

像是一场盛大的献祭，恭贺魔鬼从地狱里被放出来。

“好香啊......”无惨鼻尖耸动，嗅着夜风送来的血香，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繁星在头顶的夜幕中燃烧，澄澈而锐利。

无惨的眸光锁定在那个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女身上，礼帽帽檐阴影下的苍白面孔露出极度兴奋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的梅红色眼眸内，无数血管蠕动仿佛细细的虫子，脖颈上亦有经络仿佛浮雕般凸显出来。

他贪婪地看着祢豆子，看着那座沐浴火焰的小镇倒映在她眼眸深处，点亮红色的余烬，嘴角微微上扬，泛起一个残酷的弧度，淡淡问道：“那座屋子里都有谁？”

“我的家人们。”祢豆子淡淡道。

“你，应该知道我......”

在阴冷与血腥气味的簇拥下，无惨饶有兴趣地说道：“你的血味很特别，让我想起了产屋敷一族，你似乎有些特别的能力，提前知道了我，所以留下山顶上那座空屋子就逃跑了，现在呢，为什么不跑了？其实你可以跑掉，对吧？”

“嗯......”

祢豆子微微颔首，大大方方承认道，“上一次可以跑掉，其实这一次也可以跑掉，但我不能总是带着家人跑，从冥冥之中的警示来看，灶门一家与你的相遇是宿命。而宿命，是跑不掉的，唯有亲手去打破！”

一味的逃跑，会错失真正的生机！

“是吗？虽然我很喜欢你上来送死的行为，但不得不说，真是愚蠢，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存在。”无惨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随后许多晶莹粘稠的液体沿着他的手掌，从下颔上滴落下来，坠落在反射着火光的积雪里。

这是大量唾液。

不知道为何，与原本轨迹不同的是，无惨对这个少女充斥着一种异样的食欲。

尤其是她眉心那道眼痕，令他发疯了一般的着迷。

无惨想要直接张口咬掉少女半个脑袋，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要先将这个少女变成鬼，然后慢慢品尝，一点一点吃掉。

“确实可能会死......”祢豆子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随即又咬牙道：“但我必须这么做，为了我身后要守护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失去我自己罢了。”

“呵......”

无惨冷笑，抬起手掌，半透明的指甲肉眼可见的变黑、变长，像是猫戏老鼠似地对着少女眉心那道眼痕缓缓点过去，“你都快吓得尿裤子了！不过，我喜欢蕴含着恐惧的血肉！”

朦胧的月色下，黑色锋锐狠狠落下。

祢豆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身后响起哥哥炭治郎、母亲灶门葵枝，以及竹雄、花子和茂绝望的呼喊，以及三郎爷爷愤怒、不甘地咆哮。

噗！

利爪入肉的声音不出意外的响了起来，黑色指甲贯穿了鲜艳欲滴的眼痕，大量玄冰似地血液涌进来，像是在灼灼燃烧。

是的，没有比玄冰更炽烈的东西了......

凛冬将至啊......

少女觉得意识在不断沉入黑暗之中，死亡在向着她靠近。

最后的最后，弥留之际，祢豆子觉得好害怕，真的好害怕，恐惧着无惨，恐惧着死亡。

一个正常的少女怎么会不怕恶鬼呢？

但是，总有些事高于其他！

这一刻，在祢豆子觉得自己已经坠入极致黑暗，地狱之端时，盛大的光明从其意识深处爆发。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入目是云雾皆散，唯有明月的天空。

炭治郎与母亲的声音还在回荡，于耳畔萦绕不绝。

怎么回事，没有死吗？祢豆子先是迷茫了一下，然后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一杆猩红的武器如彗星拖曳着燃烧的尾巴，横空出世，划破了夜空降临，正如少年的承诺——你虽行过死荫的幽谷，我的杖，我的戟，却都来庇佑你。

杨戬大人降临在此界的条件——鬼王之血！

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