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传承的真相

顾荞冷眼看着嘈杂的人群。

昨天她又梦到了，虽然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但她永远都忘不了灵魂被撕裂时的痛苦。

另喻国是顾荞的故乡，自古以来就是黄沙漫天，不适合居住，但一直有许多人留在这里，因为在传说中，这是神最钟爱的地方。

顾荞从小听到大的：当神再次降临，沙漠会变成绿洲，为所有人带来永恒幸福。

幸福大约就是吃的饱，有大房子，有好看的衣服。

顾荞想那可真好。

那一年的雨季比以往长久很多，雨水滋润了土地，点点绿色萌发，是从未见过的生机盎然。

人们说这一定是神的赐福，神会在不久后降临。

但…

他们没有等来神，而是暴乱的兽群。顾荞东躲西藏，但是兽群数量庞大，所到之处皆成一片废墟。

顾荞无处可躲被无数的爪子践踏，被撕咬，晕死，痛醒，循环往复。兽群过境后，她竟然还活着。

不过也快死了，顾荞能感受到生命正随着鲜血一起流逝。

「重置了这么多次，竟然还是这样的结果。」空灵的声音自天外而来。

顾荞灰败的眸子重新染上了光彩。

还有幸存的人吗？谁能来救救她，她想活着。

一道人影踏破虚空而来，顾荞奋力抬头，那人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但顾荞没看清祂的面容，血液混着汗水模糊了她视线。

是神么？是神吧，那神为什么不救她？或者救救其他人也行。

只眨眼，那身影就到了顾荞身边。

顾荞耳边响起祂的声音：「好顽强的意志。」

顾荞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回应祂，可身体再拼凑不出一丝力量，意识渐渐模糊。

神抬旁观着这一切，另喻城的废墟中诞生无数金色的丝线，汇集飞向顾荞破碎的身体，将她包裹成茧。

顾荞从痛苦的记忆中挣脱，继续欣赏着灵御城的暴动。

她想弑神，把那个高高在上接受所有人敬仰却又毫无作为的神拽到烂泥里，撕碎祂的衣服，敲掉祂的牙齿，将祂的身体用火烧成灰…

“顾荞。”身后的阴影中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人从阴影中走出，与顾荞隔着一段距离。

顾荞侧过身语气熟稔：“好久不见了……暮秦年冕下。”

“永生者。”暮秦年看着顾荞淡淡吐出三个字。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至少几百年了，眼前人毫无变化。

灵魔两族寿命至多不过250年。

暮秦年是因为封印，那么顾荞呢？

顾荞身上没有时间禁术的气息，所以只有这种可能。

顾荞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嗯。”暮秦年淡然点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我已经完全是我。”

暮秦年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

顾荞却懂。

是魔王传承。

魔族每一任王都会在生命弥留之际，将全部的记忆注入到新王脑海中。

千百年的记忆积累，越来越庞大。

暮秦年的父亲就因为无法承受庞大的记忆与意识而几近精神崩溃，可在临死之前却依然遵守魔族传统，将记忆传承给暮秦年，并将预言告知。

大脑仿佛要被撑爆一般的痛苦，没有人能够忍受。

只有疯狂的杀戮、见到鲜血才会片刻的缓解。

所以魔族君王一直以来的名声都不太好。加上暮秦年的母亲来自于深渊。

不再有人在乎暮秦年曾经阻止两族战乱的丰功伟绩，只留下了残酷嗜血的印象。

成为魔王十年后，暮秦年短暂的迎来了清醒。

强硬的把王位传给弟弟，将自己封印，一是为了阻止即将发生的预言，二是梳理或者是…剥离这些记忆。

总有一天要把梳理好的记忆送给新王。

只是不再把它强硬的传承下去，而是作为一个虚拟的图书馆般，供每一任魔王，或者每一个魔族，随时进行查阅。

——回忆——

顾荞与暮秦年相识在一场战争中。

那年。

顾荞是灵族派来讨伐魔族的无名骑士，暮秦年是魔王当做棋子推出去的儿子。

暮秦年听从魔王的命令，率领魔族大军占领魔族外围森林，但灵族早早在森林中设下大量陷阱。

魔军大败。

为了躲开刀剑暮秦年跌入了深坑陷阱，正巧拽下了站在陷阱旁边的顾荞。

陷阱被设下了禁制，在外面看去，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草地，很难被人发现，身在其中无法使用魔法出去。

都身受重伤的两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短暂的恢复和平，逃出陷阱后回到自己的阵营继续作战。

再后来魔族战败，却也迎来了和平。

暮秦年的继任大典上，顾荞是灵族派来祝贺的使者，她也是在那时知道了，魔族的秘密——魔王传承。

直到今日，两人再次相见。

顾荞看着暮秦年幽幽开口：“魔王传承解决了，那你们的预言怎么办？”

暮秦年眼神冰冷：“预言是假的。”

顾荞面露疑惑。

暮秦年再次开口，声音更加沉重：“这个预言的重点一直以来都是错的，魔族与灵族有什么区别呢？要解决掉的…是神。”

暮秦年当年为了阻止这个所谓的预言，匆匆地将王位交给弟弟，将自己封印，而这封印的几百年间，他慢慢的梳理着每一代魔王留下的记忆，而捋了顺这些后，暮秦年发现非常可怕的事实。

最初的魔王记忆中，魔族并没有预言说灵族毁灭魔族。

世界之初，「神」从天外而来，降临到零域大陆，创造了灵族。

而后共同将力量传承给两族先祖。

灵魔两族先祖在学习时互通情愫，然后结合，诞下混血。

「神」震怒，将两族混血的孩子驱逐到零域大陆之外，将魔族驱逐到零域大陆边境，而后降下神罚，两族永生永世为敌。

这神罚便是所谓的预言，这些真实的记忆，在每一代中都被淡化，似乎每个魔王都察觉到了什么，却都无法捕捉，清晰的便只有对灵族的厌恶。

两族反目，千万年来战火不曾停歇。

仔细想想，灵魔两族最初并不互相厌恶，甚至可以诞下混血，可是在神发现两族融合后一切都变了。

神在害怕什么呢？

在后来的魔王中都没有关于这段的记忆，是被故意［抹除］。

这些只有「神」在才能做到。

而他能够抵抗这种［抹除］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另一份血脉——原初灵魔两族的混血。

暮秦年收敛起思绪，望向顾荞：“你呢，这些年怎么样？”

顾荞眼神流露出些不知名的情绪，面上却依旧带着微笑：“当然好了，我可是有无尽的生命。”

暮秦年看着顾荞。

顾荞的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总要有人去死的。”

“但那不会是千春梓，也不会是我与你。”暮秦年微阖眼眸，消失在黑影中。

“是啊…”顾荞轻声回应着。

顾荞回头望向如蝼蚁般的人群。

魔界中央城堡内。

伊斯特坐在书桌后由魔医包扎伤口，一个黑袍侍从从门外而进。

“吾王，将军来了。”黑袍侍从跪趴在伊斯特脚边禀告。

伊斯特语气淡淡：“让他滚进来。”

片刻后，魔族将军走进来，他难得地将自身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脸部外，没露出任何肌肤，连手指都被皮质手套包裹着。

伊斯特看见魔族将军眼神微亮，表情却依旧骄矜：“苏亦世，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苏亦世抬手解掉身上的斗篷扔在书桌上。

“你们都出去！”将军的声音此刻带着十足的怒火。

魔医和侍从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抬头，赶忙退了出去。

随着殿门被关上，苏亦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王座上浑身缠满绷带的伊斯特。

伊斯特拧眉：“你是什么态度！”伊斯特觉得自己的魔王权威被挑衅了。

“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苏亦世压低声音，额头的青筋都爆起了：“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伊斯特冷哼一声，既然是关心的话，那他还是可以稍微忍耐一下的。

苏亦世毕竟给伊斯特当了这么多年的下属，有些东西变成习惯了，要不然早就揪着伊斯特领子一边打屁股一边骂了。

不听话的小孩就得这么教训。

“我会做好安排，你养伤就好。”苏亦世咬着后槽牙眼神狠厉，这不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只是通知一声。

伊斯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吼过，这体验着实新奇。

坐在王座上的矜贵青年稍微动了下身体，然后倒吸一口凉气，不能乱动，伤口再崩裂一次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伊斯特在心里暗暗叹可惜，气氛都到这了，真想狠狠地踩将军强壮的身体呢。

还是先聊聊正事吧，伊斯特收敛起脑海中奇怪的想法，开口道：“灵族那边……”

听见灵族苏亦世怒气又上来了，双臂将伊斯特圈禁在王座上，贴近他的脸语调森寒：“不许再跟灵族联系。”

灵族的想法他一清二楚，只有自家这个天真的王被耍的团团转。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伊斯特眼神冷下来，抓起一旁的烛台重重砸向苏亦世，他可以纵容将军玩笑两句，但身为王，下属只能服从，不能反驳。

苏亦世额角潺潺流下鲜血，深深看了一眼伊斯特，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