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小蝶要升小学的那一年春天,周爷爷住院了。小地方,医疗条件都不怎么样,周爷爷也是一个倔强的老头,死活都不肯去大城市大医院治病。
那是周奶奶第几次在他面前落泪来着,大概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周爷爷陪着她回家,发现,家变了;第二次是作为一个母亲,在那伟大的苦楚下落泪;第三次,是这一次。
周奶奶在病床前,紧紧握着周爷爷的手,周爷爷的掌心有湿润的感觉。他一睁眼,她泪眼婆娑。
周爷爷对周奶奶是掏心窝子的好,从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这一回,周奶奶在病床前央求着他去大医院治病,他不想折腾了,她哭了,他又妥协了。
他似乎参透了人世间的意义,没那么多的念头了,他觉得生死是常态,也没什么的。但是手掌心的湿润,他有些不舍。为了她,哪怕多陪她几年也是好的,他要撑住。
信念,单单两个字。却是生死之间都无法撼动的定力。
很快地,周裕民把老父亲转移到了大医院,托朋友托领导走关系,终于联系到了一位专家。
可,就这样。即便是在大医院,即便是找了很厉害的专家,即便是反复确认过,得出的结论是,最多还有不到半年的寿命。
周爷爷不觉得这有什么,人固有一死,世间生死常态,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他劝说这周奶奶接受现实,可她不依,她不相信,她不接受……
周爷爷出院了。
周奶奶去翻阅古籍,现代医学没办法治,那她就去带他看中医,实在不行自己学习中医药理,再没有办法,她就去磕头——给佛祖、给菩萨……最好是所有神仙都求一遍,总有一个心软的神仙会保佑她的丈夫。
在以前,周奶奶从不信这些说法,可是现在她愿意去相信。她愿意日日食素,她愿意用她的生命,只求他不要先她离开。
周裕民带着周爷爷去瞧中医,那中医开了几副方子,只说让这样吃着,总能吊一口气。至于这病,只是若干年前在书上见过案例,他也不会治,只能在研究研究。
这老中医这一块经验最为丰富的。他说的话,也自然是可信度比较高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老中医身上。虽然渺茫,却总归是有的。
这话,也就是说,只能等着这位老中医研究药方子救命了。
时令刚过了清明,周爷爷提议去趟姑射山。问起缘由也是可笑,他一辈子都是相信科学的,这一次却说要去姑射山附近求医。
只因周奶奶翻阅古籍,说姑射山上有神人,或许可以一问。
“且不说那山上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那古籍是多少年前的了,神人,估计是连人都没有。”听着父母这荒诞的想法,周裕民在沙发上忿忿道。
周裕民的妻子于琴在一旁劝解着。听得儿子儿媳妇不支持,周奶奶没再说话。
“别说你妈,这是我提的。”周爷爷喝了一口白水,缓缓开口,继续道,“人老了,就是想出去转转,你妈这也是着急。”
场面陷入沉默。
周裕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