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又一根燃烧的火把,或打着旋,或呈抛物线,或如折翼迫降的鸟,在空中掠过,然后掉进祭坛的柴堆。
一簇,又一簇初生的火苗,在祭坛各处如花绽放,从柴堆的外围,烧向中心。
而柴堆中心的少年,挺直了背,仰着头望向天空,默然无语。
咔嚓!
忽然,
于无声处,
有惊雷响动!
……
有数道流光,从大地拔起,升往深空。
不知距此地多远,其光芒却清晰可见。
他们是地位崇高的一界道主,是此方世界的最强者!
而天之下,
此刻正徒脚行走于一方黄沙地的王之尘,
却昂头望着那几道流光,
冷笑不已。
牵动起他脸上、眼下,一道横贯面部的刀疤,
使他原本俊俏的面容看上去分外可怖。
想到刚才在心底响起的女声,他嘴唇蠕动,口中无声讽刺:
“一群只顾头不顾腚的蠢货,为了那所谓大计……”
“呵,道主!他日我若为道主……”
“……”
忽地,
他的耳朵微动,
他侧头,仔细听去。
良久,
他摇摇头,无奈地哀叹一声。
“又一例。”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着,他纵身而上,徒脚站立于虚空,
辨认清了方向,便化虹而去……
……
云层之上的王之尘,被云雾遮掩了身形,理应普通人是看不到他的。
但……俯瞰那祭坛中心仰头望天的少年,王之尘的嘴角轻挑。
心道:有趣!
而眼见底下火已经烧起来了,他知道不能再看戏,
于是丹田内金丹跳跃,法力涌动,
手掐小云雨诀,欲降水浇火。
谁知,就在他完成此诀之前,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他的身旁炸响。
震得他浑身一颤。
紧接着,是一片乌沉沉的厚重黑云,仿佛吸满了水的海绵,却快速地飘来。
银白色的电蛇呈丝状,伴随着黑云,向四周散开,
王之尘惊骇,连忙施了个隐身术,便要降落。
但还是被稍稍波及,使得半个身子酥麻难忍。
好在他见势不妙,跑得及时。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一道巨大的电光,连接天与地,距他的后背仅三丈许,如亘古长存的古树枝丫,在天地间中划过,如天空破开了一道狭长的银白口子!
他的汗毛不可遏止地倒竖。
这便是天道伟力,就算他已是金丹真人,但在这般浩瀚力量前,还是如蝼蚁一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随后,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天上的“缺口”中,降下了一席瀑布……
“这……”
见到事情发展全程的王之尘,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
“难道是……古籍中记载的,那种传说中的天道之子?”
他猜想到,“所谓的天道意志的实体投射,其能力体系常突破修行常识,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
虽说有这个可能,
但王之尘苦着脸,还是决定把自己该做的事干完。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
忽地,
他眉头一皱,叱道:“孽畜!”
……
距祭坛一公里开外的一处高坡,
其上穿着黑色僧袍的和尚,正急得团团转。
雨水从他的身体流过,却不能沾湿他的身体半分,
如同二者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
而他那亮得反光的额头、后脑勺上,此刻却濡湿着,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
“天道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应该啊!大人不是说已经短暂蒙蔽了天道感知吗?”
“距天道解封,该还有两天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黑僧袍和尚咬紧了牙关,其用力之深,甚至使牙龈渗出了血丝。
“不行,不能再等了!”
“仪式必须要进行下去!”
他瞥了眼诡谲莫测的天空,
光秃的头颅开始变形,脑后长出黑色的毛发,
身形佝偻,四肢着地,黑色僧袍化作一身皮毛,尾椎骨处长出了一根粗长的尾巴。
仔细一看,竟是只秃头黑皮狗!
它张开狗嘴,露出狰狞泛红的利齿,粘稠恶臭的涎液如鼻涕液般在它的齿上粘黏,在它的口中拉丝,从它的口旁流泄,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只听得一声狗叫,它在山林里疯跑起来(天上有雷霆,不敢上天),看它所行的方向,正是祭坛所在处!
半分钟不到,一公里已过,祭坛已在眼前。
祭坛上,火焰已经被浇灭,少年仍跪坐在原地,只是衣衫湿透。
黑皮狗残忍一笑,一个发力,便蹦向祭坛上空,
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口,漆黑如渊……
……
“啊!”
一声惨叫。
血液四溅!
一道白光划过,便贯穿了黑狗的身躯,其冲力犹带着它倒飞了几百米。
待它们停下,定睛一看,那道白光竟是一把无柄的狭长利剑!此刻正插在黑狗的腹部,尾端入地,将黑狗牢牢地锢在地上。
黑狗呜咽着,却不敢挣扎半分,因为只差半寸,那把剑就要刺穿它的妖丹!
“尔安敢如此!”狗嘴里吐出了人话,它吠道,“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的狗。想杀便杀了,又如何?”
王之尘解除咒法,显露出了身形。
“且看清了我的面貌,好叫你身上的魂咒、背后的狗主人知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太玄是也!”
说完,白光一滑,将黑狗剖成两半,剖面光滑如镜。
然后王之尘手一招,黑狗尸体下飞来一颗不甚规整的圆珠子。
他捻住一看,
“哼!其内玄力浑浊不堪,定是靠吃人晋升的伪丹!”
“……却也值点钱。”
说罢,将黑狗尸体和妖丹都收进袖中。
身旁的地上,
一个叠一个的躺满了人。
他们早被王之尘嫌聒噪和怕麻烦,在现身后一个挥袖,放出飞剑的同时,顺便放倒了他们。
他穿过昏睡的人群,
每走过一个人,就会有一道红色的细小光点从那人的颈部钻出,随后荡荡悠悠地跟在王之尘的身后。
渐渐的,红色光点越积越多,如海潮,越漫越高。
当王之尘走到祭坛下方,“海潮”已至最高点,将落未落,仿佛一个身材魁梧的巨人,正要发出摄人怒吼,欲击未击。
“唉,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王之尘不耐烦地往后瞥了一眼,顿时,犹豫的“海潮”再没了落下的机会,已被无数道无形的剑气打碎成了无数道微不可察的细末齑粉!
他一步跨过刺棘,来到少年面前。
少年仰头望着他。
“仙人,带我走吧。”
“不想。”
王之尘两指一捻,从少年的后颈处捉出了一枚黑色光点。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将黑色光点封印入玉牌内。玉牌上浮现数字“柒”,破碎,又凝聚,幻化为“捌”。
期间他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
“你是个注定带着许多麻烦的人。而我讨厌麻烦。”
少年听此,默然泪下,以头抢地,动情哀声:
“我父母早逝,一人孤苦度日至今。幸有父老乡亲帮扶,让我不致冻饥受苦而死。我心中真真切切地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亲朋。可……今日之事……让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于尘世无所牵挂。所以,若仙人不收留我,我真就无所去处了……请仙人您就大发慈悲,收下了我吧!让我干什么……都行……”
“啊呼——”王之尘打了个哈欠。
天空已放晴。
他信手一挥,将绑缚着少年手脚的麻绳斩断。
“你有些特殊,趁早逃离此处吧!免被人当作耗材。”他提醒道。
随后看也不看少年,踏空而起。
正准备化虹而去。
忽然,
随意一瞥之下,
发现下方的少年胸襟处露出了一枚彩色的小石头,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又一瞥。
这……好像是……
再一瞥。
这他娘,不会真是……
不瞥了!两只眼珠子直直地盯着那枚彩色石子!
这他娘!他娘!他娘!真是!好像还真他娘的就是织天石的残片!
王之尘清咳一声,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从天空落下,
随后大义凛然地站在少年的面前,目露悲悯,说道:
“唉,惜哉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最终还是不忍看你这孩子走上歧途,回来了……往后,我们便是师徒关系。你这因果,我承接了!”
“只望日后求你一件事。待你出师后,不要把为师的名字说出去,那便是对为师的最好的报答了……”
“……”
少年刚开始有些懵,随后反应过来了,大喜过望,心中激奋。
就像是落水的人,看见岸边有人经过,呼救,却没想到那人径直走开,正绝望时,又看见那人拿着一根长树枝返了回来!
这位仙人,哦不,是仙师,真是一位大好人啊!
他旋即拜谢。
“多谢仙师大慈大悲,收留我为徒!”
“哎,快起,快起。”王之尘扶起少年,顺手将少年的衣服用法力烘干。
少年感动,再次道谢,表情变得更为恭谨,身躯微躬。
“既已是师徒,我们之间便没必要讲究这么多礼数了!还有,既已是我的徒弟,还不知道你的姓名是?”
“回师父,小徒我姓白名黎。”
“好,白黎,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师父,没的。我已决定抛下俗世的一切。”
“倒也不必如此……唉,算了,那便随我走吧。”
说着,王之尘一挥袖,裹着白黎便冲上了天空,化虹而去。
只抛下一串串惊恐的尖叫。
……
……
当遁光路过黑风谷,
遁光中的王之尘“咦”一声,旋即轻笑。
“呵,我来助你!”
随即一道白光便如闪电般俯冲进入黑风谷。
其目标,
赫然是直取某人的
——项上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