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逼仄的巷子尽头,一束耀眼的光洒落在地上。
在巷子里花费的时间并不多。
以杨芬丽的脚程,五分钟左右就能走出来。
但经过刚才的事情,杨芬丽方寸大乱,仅凭着一股信念,强撑着走到出口。
花了半个多小时。
巷子出口是一条幽静的马路。
这条马路有些年岁了,马路上坑坑洼洼,沥青路上爬满了道道裂痕。
马路边的绿色护栏也都斑斑驳驳,露出绿色油漆下面的银灰原色。
马路边停了不少车,上面落满了落叶,透明的车窗上、沾着被雨水搅合的脏污。
在众多车辆里,只有巷子出口对面那个停车位上,停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新的白色别克。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被切割成碎片,洒落在马路上,偶尔一阵风拂过,拂动着绿叶,发出“沙沙”声。
杨芬丽单手撑着墙,她微微喘着气,这一瞬间才稍稍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
也是这一刻,杨芬丽才发现,她自己不受控制、全身打着颤。
杨芬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正常、走出巷子。
她左右看了看,确保无人,这才找起她要坐的车。
沙市人爱开别克,这条马路上,光别克就有五六辆。
但坐了司机的,只有马路对面那一辆。
杨芬丽藏在口罩下的脸浮现一丝笑容,她想理一下裙子,却瞥了眼右手在墙上蹭到的脏污。
杨芬丽皱起眉,她并没有带纸巾,总不能擦在裙子……
不行,这条裙子,是儿子替她准备的,绝对不能弄脏。
杨芬丽想了想,走向马路边的护栏,用右手在上面蹭干净后,眉头的阴郁这才散开。
她拽了下微微褶皱的裙摆,摆正胸前的荷叶边,最后扶了下宽大的帽檐。
做完这一切,杨芬丽才满意。
她迈开步子,踩着细跟高跟鞋,朝马路对面的别克走去。
杨芬丽上了车的后座。
她坐稳后,偷偷通过后视镜,打量了眼司机。
这是个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黑的高大男人。
看他露在t恤外那鼓鼓囊囊的手臂,就知道不好惹。
司机没说话,等杨芬丽系好安全带后,一脚油门,启动了汽车。
杨芬丽扭头看向车窗外。
她来时的那道小巷子,很快被她甩在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起那个躺在地上的醉鬼。
想起她高跟鞋上,被捅了个对穿的眼珠子。
下意识的,杨芬丽缩了缩脚。
但下一秒,这个画面又被期待取代。
杨芬丽眼底的后怕褪去,浮上喜色。
她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孩子了!
她的孩子,原来一直都知道她!
她……她想抱抱她的孩子,想摸摸他的头,跟他说对不起……
比起她的孩子,一切,都不重要。
或许是思念作祟,杨芬丽觉得这辆车开得很慢。
她时不时看向窗外,又时不时看向司机。
最后,她忍不住开口,用带着急切的语气问,
“你好,请问还要多久才到?”
可惜,这话就跟石沉大海似的,司机半个字也没回。
杨芬丽单手搭在椅背上,身体前倾,又追问了句,
“请问还要多久才到?
伟平他……他在哪里等我?”
听到这个名字,司机才微微侧头,通过后视镜瞥了眼杨芬丽。
他“啧”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耐烦,低声警告,
“在外面,别随随便便叫老板的名字。
小心被有心人听到。”
杨芬丽脸色一僵,她也不敢多问,讪讪一笑,缩回了后座。
白色别克在马路上平稳前行,但四周的景色越来越偏僻。
直到过了跨江大桥,杨芬丽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市区。
跨江大桥另一边,是少县。
过了桥,白色别克又开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白色别克拐了个弯,驶入一条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的小道。
等车停下后,杨芬丽从车上下来,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家农家小院。
小院被树林包围,除了眼前木质的栅栏与门,就只能看清楚眼前的一条铺着木头的小道。
杨芬丽眼底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压制住颤抖的身体,踏上了小道。
这座农家小院,看起来是为了有钱人消遣才修建的。
木头小道干净整洁,连一片落叶也没有,四周的树林也被打理得很干净,草地也透露着鲜绿的生命感。
杨芬丽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前面被分为两条路。
一条是直行,通往树林深处,一条是往右,通往不远处的小院。
杨芬丽站在原地,看向右侧的屋子。
那与其说是农家小院,不如说是有钱人的别院。
暗红屋顶下,是大片大片落地窗,隐约能看到,屋子里简约但贵气的装修。
杨芬丽翻开纸条,最后一句只写了,“往前走”。
杨芬丽把纸条小心翼翼收好后,双手紧握着,朝那条通往树林深处的小道走去。
树林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两声鸟鸣,杨芬丽紧张的心情,在这幽静的环境里,渐渐放松。
走了约莫三分多种,小道尽头,出现了一幅不一样的景色。
在树林里,竟然有一片广阔的湖泊。
湖泊被树林包围着,如同这片林子的眼睛,静卧在地上,泛着幽绿的颜色。
阳光洒落,给湖面镀上一层金边。
偶尔一丝风,刮过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金色的浪花摇曳,还未到岸边,涟漪就消散在水中。
杨芬丽站在小道尽头,她看着眼前的美景,一时有些看痴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回过神后,杨芬丽左右张望。
很快,杨芬丽发现,在右侧湖边,有一个暗红屋顶的小亭。
小亭是中式风格,精致漂亮,四周种满了香槟百合。
鲜花簇拥里,杨芬丽看到,在小亭里,有一个瘦削的背影。
那一瞬间,杨芬丽大脑一片空白。
不会错的。
那是她的孩子。
杨芬丽感觉心揪得疼。
她眼睛一热,感觉心尖尖上,涌现一股热意。
那种柔软又疼痛的感觉,就好像是干涸的土地上钻出一根嫩芽,冲破了沉默多年的黑暗,终于见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