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雏菊

现在请你听听——

在乡间的一条小路旁，有一座别墅。别墅前有一个种满了鲜花的小花园和一排涂了油漆的栅栏。这附近的一条沟里，绿草丛中长着一棵小小的雏菊。太阳温暖地、光明地照着它，正如太阳照着花园里大朵的美丽的花儿一样。因此它每时每刻都在生长。有一天早晨，它的花盛开了；光亮的小小花瓣，围绕一个金黄色的中心散开来，简直像一圈光带。它从没有想到，因为它生长在草里，人们不会注意到它，所以它要算是微不足道的小花。不，它却是非常高兴，它把头朝向太阳，瞧着太阳，静听百灵鸟在空中唱歌。

小雏菊是那么的快乐，好像这是一个伟大的节日。事实上这只是星期一，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当他们坐在教室学习的时候，它就坐在它的小绿梗上向温暖的阳光、向周围一切东西，了解上帝的仁慈。雏菊觉得它在寂静中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被百灵鸟高亢地、美妙地唱出来了。于是雏菊怀着崇敬的心情朝着这只能唱能飞的、幸福的鸟儿凝望，不过，它并没因为自己不能唱歌和飞翔而感到悲哀。

“我能看，也能听，”它想。“太阳照着我，风儿吻着我。啊，我真是天生的幸运儿。”

栅栏里面长着许多骄傲的名花——它们中香气越少的，就越装模作样。牡丹尽量扩张，开得比玫瑰花还大，可是美丽并不在于庞大。郁金香的颜色最华丽，它们也知道这个特点，所以它们就特别挺拔，好叫人能更清楚地看到它们。它们毫不在意外边的小雏菊，但是小雏菊却总是在看着它们。它心里想：“它们是多么雍容华贵啊！是的，美丽的鸟儿一定会飞向它们，拜访它们的！感谢上帝！我离它们那么近，我能有机会欣赏它们！”正当它在这样想的时候，“嘀哩！”——百灵鸟飞了下来，但是他并没飞到牡丹或郁金香上面去——他飞到草丛里卑微的小雏菊身边来。雏菊快乐得惊惶起来，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只小鸟在它的周围跳舞，唱歌：

“啊，草是多么柔软啊！请看，这是一朵多么甜蜜的小花儿——它有金子一样的心灵，银子一样的衣服！”

雏菊的黄心看起来也的确如金子，周围的小花瓣白得如银子。

谁也体会不到，小雏菊心里感到多么甜蜜！百灵鸟用嘴来吻它，对它唱一阵歌，又向蓝天飞去。足足过了一刻钟，雏菊才回过神来。它怀着羞怯而又快乐的心情，朝花园里的花儿望了一眼。它们看见了它所得到的光荣和幸福，它们更懂得这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可郁金香仍然像以前那样骄傲，它们的面孔也仍然是那么很刻板和发红，因为它们庸人自扰。牡丹花也是头脑不冷静，唉，幸而它们不会讲话，否则，雏菊就一定会挨一顿痛骂。这棵可怜的小花看得很明白，它们的情绪都不好，这使得它感到苦恼。正在这时，有一个女孩子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来到花园里。她径直走向郁金香，把它们一棵一棵地都砍掉。

“唉，”小雏菊叹了口气，“这真是可怕呀。它们现在一切都完了。”

女孩子把郁金香拿走了。雏菊非常高兴，自己生在草里，是一棵不值一提的小花。它感到非常幸运。当太阳落下去后，它就卷起花瓣，睡着了，它一整夜梦见太阳和那只美丽的小鸟。

第二天早晨，当这花儿向空气和阳光又张开它小手臂般的小白花瓣，它听到了百灵鸟的声音；不过他的声音非常凄凉。是的，可怜的百灵鸟为什么感到悲哀呢？他被捕去了。他现在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他歌唱着自由自在、幸福的飞翔，他歌唱着田里嫩绿的麦苗。可怜的百灵鸟的心情真是坏极了，因为他被囚禁在牢笼里。

小雏菊真希望能帮助他。不过，根本办不到，是的，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实在太难了。它现在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景物是多么的美丽，太阳照着有多么的温暖，自己的花瓣白得有多么可爱。啊！它心中只想着关在牢笼里的鸟儿，只感到自己无可奈何。

这时有两个男孩子从花园里走出来。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把又大又快的刀子——跟昨天女孩子砍掉郁金香的那把刀子差不多。他们径直向小雏菊走来——它一点也猜不着他们的用意。

“我们可以在这儿给百灵鸟切一块很好的草皮。”一个小孩子说。于是他就在雏菊的周围切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草皮，使雏菊恰好留在草的中间。

“拔掉这朵花吗！”另一个孩子说。

雏菊害怕得抖起来，如果它被拔掉，它就会死去的。它现在特别想要活下去，因为它要跟草皮一道去陪着被囚的百灵鸟。

“不，留下它吧，”一个孩子说，“它能作为一种装饰品。”这么着，它就被留下来了，还被放到关百灵鸟的笼子里去了。

不过这只可怜的鸟儿一直在为失去自由而啼哭，他用翅膀拍打着牢笼的铁柱。小雏菊说不出话来，它找不出一个字眼来安慰百灵鸟——虽然它很想这么做。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这儿没有水喝，”被囚禁的百灵鸟说。“大家出去了，一滴水也没有留给我。我的喉咙干得发焦。我身体里忽冷忽热，而且空气又那么沉闷，啊！我快要死了！我要离开温暖的太阳、新鲜的绿草和上帝所创造的一切美景了。”

他把嘴伸进清凉的草皮里去，希望感觉到一点清凉。这时他看到了雏菊，于是向它点头，用嘴来吻它，同时说：

“你也只好在这儿枯萎了——可怜的小花儿！他们把你和同你生长在一起的这一小块绿草送给我，来取代我在外面的那整个世界！对于我说来，现在每根草就是一株绿树，你的每片白花瓣都是一朵芬芳的花！啊，你让我记起，我丧失了太多的东西！”

“我希望自己能安慰他一下！”小雏菊想。

但它连一片花瓣都不能动。不过它精致的花瓣发出的香气，比它平时发出的要强烈得多。百灵鸟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不管他渴得要昏倒，但他只是吃力地啄着草叶，而不愿动这棵花。

天已黑了，还没人来给这只可怜的鸟儿送一滴水。他展开美丽的翅膀，痉挛地拍着。他的歌声变成了哀嚎，他的小头向雏菊垂下来——百灵鸟的心在悲伤和饥渴中破碎了。雏菊再也不像前天晚上那样把花瓣合上来睡一觉。它的心很难过，因为它的身体病了，它的头倒在土上。

小孩子在第二天早上才走过来。当他们看见百灵鸟死了的时候，他们都哭起来——流出许多眼泪。他们为百灵鸟挖了一个平整的坟墓，并用花瓣把他装饰了一番。百灵鸟的尸体躺在一个漂亮的红匣子里，因为他们要为它——可怜的鸟儿——举行个隆重的葬礼。在他能唱歌的时候，人们忽略他，让他在牢笼里受苦受难；现在他却得到了尊重的眼泪！

那块草皮连带着雏菊被扔到了路上的灰尘里去了。没有人会想到它，而最关心百灵鸟、最想安慰他的却正是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