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轻霜篇

驿站厢房内,熏香在鎏金博山炉中盘旋上升。诸葛初穗斜倚在绣满孔雀翎的软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藏的银针。这是她离开吕宋前,从三姐枕头下偷来的——针尖淬了见血封喉的“朱颜改“。

“公主,该用雪蛤膏了。“李嬷嬷捧着青玉盏进来,眼角皱纹里藏着深意。这位从奶娘做到心腹的老妇人,此刻袖中正揣着今早从黑市买来的云国秘闻。

诸葛初穗漫不经心地伸出皓腕,任由老嬷嬷将养颜膏抹在腕间。突然指尖一顿,银针在嬷嬷虎口轻轻一划。

“老奴该死!“李嬷嬷扑通跪地,却见公主挑起染血的银针,在烛火上缓缓旋转。“嬷嬷慌什么?“她红唇微勾,“不过是试试这'朱颜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

话音未落,李嬷嬷的右手已泛起青紫。老妇人浑身发抖,却不敢喊叫,直到公主将一粒解药弹进她嘴里。

“记住,在云国。“诸葛初穗俯身,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在嬷嬷肩头,“本宫要的不仅是情报,更是......“她突然转向窗外,“听够了吗?徐大人?“

雕花木窗无声滑开,徐凯如鬼魅般飘入。他腰间金丝蛛纹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瘫软的李嬷嬷,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七公主的待客之道,倒是与吕宋王如出一辙。“

“放肆!“李嬷嬷刚缓过气就厉声呵斥,却被公主抬手制止。

诸葛初穗赤足踩过波斯地毯,足踝金铃叮当作响。她停在徐凯面前,仰头望着这个高她半头的男人:“徐大人深夜造访,总不会是来训诫本宫的吧?“

徐凯突然出手,剑指如电点向公主咽喉。诸葛初穗不避不让,眼中甚至浮起笑意。剑指在距肌肤寸许处停下,劲风掀动她额前碎发。

“明日入宫。“徐凯收手,袖中落下一枚玄铁令牌,“若遇危险,捏碎它。“令牌正面刻着狰狞鬼面,背面却是云国皇室的蟠龙纹。

诸葛初穗瞳孔微缩。这是巫骨门的“鬼面令“,却混着皇室印记。她突然明白徐凯为何惧怕回云国——这个玄境高手,竟是巫骨门安插在皇室的暗桩!

“徐大人好大的手笔。“她将令牌藏入贴身香囊,“不过......“指尖突然刺向徐凯心口,银针在触及衣料时断成两截。

徐凯冷笑:“公主还是留着这些小玩意对付厉闫吧。“转身时,他腰间玉佩闪过一抹血色——那是多年前云国平叛时,东宫亲卫才有的“血麟佩“。

待徐凯身影消失,李嬷嬷颤声道:“公主,老奴查到这徐凯当年是太子......“

“闭嘴。“诸葛初穗猛地攥紧香囊。她早该想到,能让玄境高手亡命天涯的,只能是云国未来的君王。望着铜镜中绝美的容颜,她忽然轻笑:“嬷嬷,你说顾家那位公子,比太子如何?“

次日辰时,礼乐声响彻驿站。诸葛初穗一袭绯红嫁衣,裙摆金线绣着吕宋国花“血罂粟“。这是她精心设计的挑衅——在云国,唯有正妃可着正红。

“公主,这不合规矩......“礼部侍郎额头冒汗。

“规矩?“她扶了扶鬓边九凤衔珠步摇,“吕宋以血罂粟为国花,本宫身着故土之花入云国,有何不可?“眼波流转间,侍郎已噤若寒蝉。

马车行至上京城主街时,百姓惊呼如浪涌来。诸葛初穗透过纱帘,贪婪地汲取着这座雄城的繁华。商铺旌旗如云,酒楼飞檐斗拱,远比吕宋王城气象万千。她抚摸着袖中名单——这是李嬷嬷彻夜整理的云国权贵谱系,顾家名字上被她用蔻丹画了红圈。

“顾云尚......“她轻念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方才咬破的嘴唇。画像上那剑眉星目的青年,此刻应该正在皇城当值。

命运却给了她意外之喜。

朱雀门前,一辆玄底金纹的马车缓缓停驻。先踏出车辕的云纹皂靴让诸葛初穗呼吸一滞。当顾云尚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时,她竟忘了仪态,半个身子探出车窗。

男子一袭月白锦袍,玉冠束起墨发,腰间悬着的却不是贵族惯佩的香囊美玉,而是一枚青铜虎符。这违和的搭配奇异地契合他气质——儒雅外表下藏着锋锐杀气。

“那是顾大人?“她故意提高声调。

顾云尚转身的瞬间,诸葛初穗刻意让春风掀起面纱。她确信自己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惊艳,但下一刻,这青年竟从车内扶出一位素衣女子。

戚非非。这个名字如毒蛇窜入诸葛初穗脑海。画像上平淡无奇的女子,此刻虽只着藕荷色襦裙,发间一支木簪,却因眼角那颗泪痣平添风情。更让她恼怒的是,顾云尚扶妻子的动作温柔至极,指节却在触及对方衣袖时微微发白——这是习武之人运劲的征兆。

“参见公主。“顾云尚行礼时,左手仍虚护在妻子腰后。这个保护姿态刺痛了诸葛初穗,她故意在戚非非行礼时延长了沉默。

“顾大人好福气。“她终于开口,尾音带着吕宋特有的糯甜,“尊夫人真是......“指尖突然弹出一粒香丸,在戚非非裙摆碎开,“兰心蕙质呢。“

顾云尚闪电般挥袖,却只拦住部分香粉。诸葛初穗心中冷笑——“醉仙引“虽非剧毒,但沾衣七日不散,足够让这位顾夫人出尽洋相。然而戚非非竟不动声色地踩住裙角,借行礼之势将沾粉的衣料压进青石板缝隙。

“公主谬赞。“戚非非抬头时,泪痣在阳光下如一滴琥珀,“妾身不过山野之人,怎比得公主天姿国色?“这话听着谦卑,眼神却清亮如刀。

诸葛初穗正欲反击,宫门突然洞开。太子仪仗缓缓而出,为首的厉闫竟着明黄龙纹常服——这是只有监国才能用的服制。她瞬间明白皇帝病危到何种程度,也看清了顾云尚眼中闪过的警惕。

“吕宋公主远道而来。“厉闫的声音像浸了冰,“本宫代父皇相迎。“他目光扫过顾云尚夫妇,在戚非非裙摆的香粉痕迹上停留片刻,突然笑道:“顾卿且陪公主入宫,顾夫人......“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就由桑庆护送回府罢。“

诸葛初穗看到顾云尚背在身后的手捏得关节发白,也注意到名为桑庆的南国武士看戚非非时古怪的眼神。当她挽上顾云尚被迫伸来的手臂时,嗅到了对方衣领淡淡的血腥气——这位看似温润的公子,今晨恐怕刚杀过人。

“顾大人。“她借着上轿的贴近,将唇几乎贴到他耳畔,“本宫对云国的'骨生花'很感兴趣呢。“满意地感受到手臂下的肌肉瞬间绷紧——这是巫骨门秘药的名称。

轿帘落下刹那,她瞥见徐凯站在宫墙阴影里,手中鬼面令正对着太子方向。更远处,戚非非的马车帘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截泛着青光的匕首。

诸葛初穗抚摸着袖中名单,在“顾云尚“名字旁又添一笔。这场戏,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