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狭路相逢

善少爷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几乎是不计内力代价，一路提气狂奔，树木房屋飞快从身边掠过，心中飞快地盘算各种情况。这几年绍儒的剑法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应该还不是摩羯耶的对手。整个计划开始的时候，摩羯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如今又采用调虎离山的计策把自己和绍儒分开各个击破，这就说明至少摩羯耶忌惮我们两人联手，摩羯耶留假左灵在崔家，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准确的地点，要么这是个陷阱，为了干掉自己，要么绍儒就真的在崔家祠。无论哪种情况，他一定会安排人阻拦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绍儒，无论有什么阻拦都要尽快干掉。下定决心，善少爷提气凝功，加速往城东而来。

就在善少爷拼命赶往城东的时候，南宫绍儒已经到了崔家祠的门口。祠堂这种地方本就荒凉，又是在半山腰上，南宫绍儒观察了一下环境，别说人影，连点活着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南宫绍儒狐疑了一下，问廖勇：“是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廖勇拔出剑来，左右看了看，“少庄主，我进去看看。”

南宫绍儒点点头，廖勇推门进了祠堂大院，半晌没有动静，南宫绍儒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想到引他来的那个廖勇是假的，他谨慎地在祠堂外围观察了一下，然后祠堂里传来了一声惨叫，南宫绍儒一惊，急忙提剑跃进院子。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南宫绍儒深呼吸了几次，从怀中掏出一颗试路石，这是霹雳堂秘制的一种试路石，扔出去会立刻冒出浓烟，当初霹雳堂给了南宫绍儒十颗，南宫绍儒还从来没有用过。

试路石扔了进去，即刻可见祠堂里被浓烟覆盖，南宫绍儒随即屏息从窗户翻了进去。落地之后，立刻转到墙角，观察殿内的情况。崔氏宗族诸多，这大殿里供奉的牌位画像甚多，帐幔却不多，空荡荡的一个大殿。南宫绍儒打量了一圈，却不敢随便唤廖勇。未料，他不敢出声，有人却敢出声：“南宫绍儒，别来无恙啊。”

浓烟渐散，一个戴了半幅银制面具的人从浓烟处现身。摩羯耶！南宫绍儒站起身，横剑与侧，冷冷看着他，“廖勇是你的部下？”

摩羯耶的汉话说的不是很流畅，因此说得很慢：“他不是，引你来的是。”

“你不是找我吗？我既来了，你连面具都不敢摘吗？”南宫绍儒少年血性，冷哼一声。

摩羯耶闻言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南宫绍儒看着他，突然想起当年和善少爷一起从南海离开的船上，时韦暴跳如雷埋怨善少爷放过他的样子，这会是今日他要杀自己却放过善少爷的原因吗？

正想着，摩羯耶跺了一脚，祠堂的门窗砰砰作响，眼见着封上，殿内从白昼转为黑夜，只余下几只烛火晃晃悠悠。

“今日我杀了你，开门出去，你杀了我，却出不去。”摩羯耶淡淡开口。

南宫绍儒冷笑一声，“既如此，说说吧，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摩羯耶面色不变，“没什么，你是南宫家的继承人，所以我得杀你。”

南宫绍儒思索了一下他的话，大约明白了八九分，因此冷笑道：“想要我南宫家的生意，好大的胃口。”说着就剑指摩羯耶，“当年善少爷在南海放过你，今日他不在，你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南宫绍儒一生都把南宫家作为自己的生命，今日摩羯耶因为他是南宫家的继承人而要杀他，瞬间激发了他的斗志。剑气所指，南宫绍儒记着姑姑的教导，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再犹豫，一剑刺出，直攻摩羯耶当胸。

天枢剑携着破竹之势直扑摩羯耶，摩羯耶侧开一步，两手交错成掌，浑厚刚强的内力自双掌勃发而出，迎剑气直往，一锐一钝，两气在空中撞击，天枢剑当面受阻，剑身轰鸣，剑锋往左偏了寸许。南宫绍儒身形紧跟而上，并没有受到剑锋影响，也没有强行纠正偏了的剑锋，而是顺剑锋走势，加重了左侧的力量，身子侧歪，剑到之处，内力也至，摩羯耶只感到灼热之气扑面，急忙后退了两步，举力来挡，此时剑已至手掌处，因向左歪了寸许，正好避过掌心发力处，锋利的剑刃直接在摩羯耶的手上划开一道口子。摩羯耶正在发力之时，热血喷涌而出，带着勃发的内力直扑南宫绍儒，南宫绍儒在半空中急翻身，甩开大部分血点。尽管南宫绍儒的动作很快，也幸好他出招时顺应剑势往左侧力，可仍然被带着强劲内力的血点所伤，身上多了几个口子。

交手一招，两人各自负伤。摩羯耶没有想到，几年不见的南宫绍儒现在有如此实力，南宫绍儒没有想到摩羯耶的内力这样强，生受了自己一剑之后，居然毫不阻隔地挥掌出力，连几个血点子都能伤到自己。

南宫绍儒心里清楚，自己内力大不如他，只能在招式变化中寻找机会。所以调息两次，提剑而上，再出手，却是地道的七星剑法。

当年南宫绍儒与善少爷讨论过武当剑法的精妙之处，善少爷曾言武当剑法重在变化，变化之法重在顺势，顺势而行，在关键地方集中发力，则攻击事半功倍。南宫绍儒这几年深刻地琢磨过这个道理。不得不说，南宫绍儒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武学天赋，沉下心来钻研剑法几年便有长足进步，此时他手中的七星剑法使出来，虽然招式不变，速度不变，但剑携气，气携风，劈面而来的，仿佛不是一柄剑，而是千钧之力于一线，蓄势蓬发，不可挡也。

七星剑法本已是世上最快的剑法了，南宫绍儒使来更是如游龙在天，一刹那摩羯耶竟不知如何能拦住他的剑势。剑在前，人必动，摩羯耶身下步法很快，却摆不脱南宫绍儒的剑，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身法已转几式，而南宫绍儒的剑却始终只有一招，这一剑起式已久，却仍能携锐不可当之势扑面而来。摩羯耶心下大惊，又一个转身，自腰间闪出一道银光，当地一声，天枢剑被正面挡开，蜂鸣不止。

南宫绍儒收势跃开，伸指安抚天枢剑。摩羯耶手中多了一柄软剑，细至八分，长过三尺，在烛光下闪着骇人的白光。南宫绍儒见过的软剑不多，但也一眼看出此乃上品，剑身不颤，出剑锋利，集长剑和软鞭的功能于一体，不容小觑。

摩羯耶跟南宫绍儒不一样，他甚少用剑，腰中这把软剑，多数只是为了防身。今日出剑，也确实因为南宫绍儒的剑锋太盛。南宫绍儒并没有把摩羯耶的剑放在眼里，他心中清楚，今日一战，不止关于性命，更关乎南宫家的未来，除了拼命，别无他法。调息之间，摩羯耶持剑攻了上来，招式直刺面门，南宫绍儒提剑来挡，二人拆了十几招。摩羯耶每一剑都灌注了内力，他的内力强硬霸道，逼迫南宫绍儒提十分真气来挡，十几招之后，摩羯耶的软剑刺向南宫绍儒的腋下，南宫绍儒侧身闪躲，而软剑转了方向，如灵蛇缠臂而上，南宫绍儒不能直对剑尖，情急之下，左手运力，一招火焰刀直劈摩羯耶肩膀，摩羯耶侧身时手腕翻转，刺啦一声，软剑绕着圈在南宫绍儒右臂从上至下划了下来，右臂顿时血肉模糊。

南宫绍儒看到自己右臂的情况，立刻点了右肩大穴止血。摩羯耶中了南宫绍儒一掌，不过伤的有限，“你的火焰刀比你朋友差很多。”摩羯耶轻笑着，不给南宫绍儒喘息的机会，抬手就劈了过来，这是当年劈断贺长青胳膊的招式，南宫绍儒不敢轻视，立刻腾空凌跃，翻身闪避。一时间大殿里木石横飞，轰鸣不断。

南宫绍儒和摩羯耶缠斗的时候，善少爷终于赶到了山脚下，他没想到崔家会把祠堂建在半山腰。善少爷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有病，却也没有着急爬山，他观察了一下，山下有护陵的庄子，山中林子很密，有陵园，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有些地方甚为陡峭。善少爷隐身在大树上，盘算着机关陷阱和拦路的人会在哪里。庄子和陵园是不能进的，太容易被关门放狗，林深处最好也不去，毕竟地势不熟，迷路了浪费时间。而那条路，那条路一看就知道会有人埋伏。善少爷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在树上盘坐，调息了两个周天，心中盘定，将身上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然后冲向了那条路。

善少爷的轻功好，身形不慢，在路口突然冒出来的那张大网更不慢，兜头就要把善少爷罩进去。善少爷伸手向旁边的大树发了根墨索借力，身子像苍鹰一般直飞冲天，瞬间脱开大网的包围，直落向旁边一块巨石。巨石后弹起两人，善少爷不管远近，伸手便劈出火焰刀，两人避开，善少爷足点巨石，落身转向，再起身时半空中一把赤金大刀横空劈下，善少爷没有随身兵器，只好用手上的护臂抵挡。来者甚为勇猛，大吼一声，使劲儿下压，善少爷从半空中下落，身后是巨石，若直接落在巨石上，定能会被挤成肉饼。善少爷半空发力，用护臂抵住钢刀，借力翻身，两脚蹬上，来者被踢飞，善少爷也一个纵跃，落地转身。

对方三人合在一处，善少爷抬眼打量，心下一惊，中间那个女人他认识，那是秀女米江，说是秀女，不会绣花，却擅使毒。早年间善少爷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在滁州城，她对善少爷有一饭之恩。第二个也认识，是用天蚕丝的那个侏儒，看到他，善少爷心中腾起怒气，大喝一声：“我自来晋城就找你，一直没找到，今日你死定了，替我正丰镖局的兄弟偿命。”说着，善少爷便直攻上去。

侏儒毫不含糊，出手就是那天蚕丝的暗器，银光闪闪，扑面而来。善少爷半空中后仰低头，银光贴面滑过，削下两根头发。即便如此，善少爷也没有停止冲势，直身直到一半，已到了侏儒眼前，善少爷见他起身要逃，就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挥手出掌，火焰刀喷薄而出，侏儒没来得及躲过，善少爷使了两成力，距离又近，整个左胳膊飞了出去。

血还没来得及喷出来，侏儒还没来得及惨叫，寒冰掌又正中当胸，此时侏儒才一口血喷出来，人飞了出去，还未来得及收回来的天蚕丝像断了的风筝线，随着他飘飘扬扬地落了地。

一切发生地太快，米江和壮汉都没反应过来，就兜头被淋了一身的鲜血。二人大约只听说过善少爷的名声，从未见过善少爷杀人，顿时愣在当场。善少爷也不含糊，掉头与壮汉缠斗在一起。

那把赤金大刀确是利器，吹发可断。壮汉也确实有一膀子力气，大刀劈过来的时候虎虎生风，带着开山劈海的气势。善少爷身子放低，像鱼一样滑游过去，正好避开大刀刀锋。壮汉一刀挥下，善少爷已到了眼前，壮汉对这鬼魅一般的身法惊讶，大刀回挡，善少爷的身子突然直立，从大刀和壮汉之间的缝隙中钻上去，这个距离，出掌的时候根本就避不过。只不过善少爷这次出手有些分寸，没使多少力气，壮汉受了这一掌身子晃了晃。善少爷已到了他背后，高高抬起脚，一脚将壮汉踹出了数步。

壮汉晃了几步，扶着大刀站定，回头来狠狠瞪着善少爷，就这么刹那的功夫，壮汉明白过来，如果善少爷像对侏儒那样下手的话，刚才那一掌自己已经死了。这么一想，壮汉就有些犹豫。善少爷适时开了口：“米姐，这位兄台，此番摩羯耶杀了我们正丰镖局数十个兄弟，我是定要找他报仇的。你们拦不住我，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收手，我们素来无仇无怨，我手上从不沾染不相干的人命。”

顿了顿，看看二人脸色，壮汉有些犹豫，可是米江却不动声色。

“我不知道摩羯耶是不是用什么毒药控制了你们给他卖命。若有，可以跟我说说，三年前我就与摩羯耶交过手，见识过他的毒，有些说不定我有解药。”

米江眸色闪过，“若论使毒，你的本事差好多。”

善少爷笑笑：“那是自然，我的本事肯定比不上米姐。不过，你们跟刚才那个侏儒不一样，他在我们来晋城的路上，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我是一定要让他偿命，可是二位不同，如非必须，我还真不想跟二位动手。我现在要去山上祠堂，还请二位行个方便，他日江湖相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全力以赴。”

善少爷一诺千金，江湖上能得他承诺的不多。可是这份承诺并没有换来二人的回应，壮汉看了看米江，米江连回应都没有，只轻轻嗤笑了一下：“当年在滁州，我给了你一碗饭，免你饿死，你说来日定会报答我，我记着了。今日你若走，我可以不追，我们恩怨一笔勾销。”

善少爷皱了皱眉，轻声说：“米姐，我不能走，我的兄弟在上面。”

米江点点头，“这几年你的声名大增，我都不敢相信，我当年随手救了一个大侠。”说着已经握紧了手中的短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旁边的壮汉，“格飒，找机会走吧，这是最后一点浮香散了，省着点用。”

叫格飒的壮汉抓着小布袋，有些愣，接着就激动了，“米姐，我跟你一起。”

米江轻声又急促地催促他：“傻弟弟，你可知道，武当梅真人都死在他的手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你我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听姐的，找机会走，能活一个是一个。”

格飒二杆子劲儿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大刀一横，挡在米江前面：“姐，你走，我断后。”

善少爷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悲伤：“米姐，别这样，上面的也是我兄弟，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死在那儿。”

三人都没有说话，谁跟谁不是兄弟呢？若不是为了兄弟，谁会站在这儿呢？格飒一咬牙，大吼着上前，米江一愣，也提刀跟上，两人一攻左，一攻右，格飒的大刀霸气，米江的短刀刁钻，善少爷左劈右挡，应付起来从容不迫，因着米江的面子，善少爷不下杀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米江一刀划向善少爷，大喝道：“善少爷，出手！”

善少爷翻腾，一脚蹬开格飒的大刀，回头避开米江的短刀，仍然不忍心：“米姐，我从不恩将仇报。”

米江已经红了眼，“出手！”一转身，几个暗器扑面而来，善少爷避过两个，有两个噗噗插到了善少爷的肩膀和胳膊。善少爷面色不改，伸手拔了出来，暗器上有毒，血流的比平时快，善少爷犹豫时，格飒的大刀又到，从侧面呼啸而来，然而善少爷此时却低下了头，大刀眼看就要砍上善少爷的脖子，善少爷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左手翻起，火红色的内力隐现，刀贴上善少爷脖子的瞬间，善少爷突然低头放肩，左掌自腋下贴上，用力，格飒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顶飞出去，人在半空中就没了气息。后面跟上来的米江也被格飒撞飞，同时被火焰刀的余风扫到，落地的时候吐了一口鲜血。

“米姐。”善少爷扑上来，想看看她的伤势。米江被格飒压着，费力地掏出个药丸给善少爷，“这是解药，给我个痛快，算你报恩。”

善少爷一愣，米江催促他，“死在你手里比死在主人手里好，快，给我个痛快。”说着抓起善少爷的手。

善少爷看看自己手里的药丸，伸手在米江的颈后敲晕了她，“米姐，我绝对不会杀自己的恩人，你放心，我保证摩羯耶活不过今天。”说完，善少爷把解药吞下，大步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