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木樨篇穆葛6

璆鸣殿内,换上穆葛服饰的宫人从容走向烛台,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她将提着锦帕边角放在烛火之上,火焰随即贪婪吞噬来者,锦帕上绣着的“穆葛”二字被烧得“噼啪”作响,很快整条锦帕化为灰烬。玉台高悬,寒气渗户。无人听见璆鸣殿有人恨恨自言:“穆氏血债,今方始偿。”次日天方亮,有摆渡艄公沿着甘河撑船摇桨。艄公精神奕奕地观赏两岸风光,忽然瞅见不远岸边有一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招手示意登船。艄公不慌不忙驶到年轻人处,穆葛跳上船,稳稳当当坐在舱中,问他:“老人家,这船可驶向临丘?”艄公闻得此言忙轰穆葛下船,忙说“我这船不去临丘”。穆葛紧紧抓着舱门,向艄公说:“我自小离家,寄居人下,唯同胞兄长时常惦念修书与我,问我饥寒。我前日收到家书,书中言兄长病重,离世之际盼望再见我一面。老人家,兄长即将驾鹤西去,我耽误不得。还望您渡我至临丘,此生感激不尽!”言毕,穆葛向艄公行一大礼。此时平成侯府张嘴欲接舞姬递来的葡萄的穆艽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穆艽,做妹妹的我就不向你以示歉意了,日后我对不住你的地方还会有更多,你且多担待。艄公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没有忍心赶穆葛下船。行船途中,他告诉穆葛:“姑娘,我方才不肯渡你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既然已经渡了你过丘水,你便好好陪着你兄长走完最后一程。”艄公也道不明自己渡这姑娘过河,到底是作恶还是行善。穆葛收回早已飘到何遇身上的心神,好奇地问艄公:“老人家,为何您看起来对临丘颇为忌惮?”艄公没停下手中摇动船桨的动作,叹口气说:“临丘这个地方,怪啊。”艄公不肯言说临丘何处怪异,穆葛亦不甚在意。她马上就能到临丘亲眼瞧瞧这一城清秀山水何处怪异了。她从前跟着父亲来过临丘。和善的百姓捧着瓜果香草向她的父亲表达敬谢,有稚童当着穆庭的面同她讲:“殿下,您真好看”。她羞得红了双颊,穆庭便一把抱起她和诸人谈笑,她缩在穆庭怀里,眨着亮晶晶的眸看着和乐熙熙的百姓载歌载舞。她对着穆庭耳朵轻轻说:“父亲,我喜欢这里。”她蹲在涧边看野花,她的父亲就蹲下陪她看野花,他教她“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她的父亲把她放在马上,然后牵着马缓缓走在青山绿水间,同她讲这是他们的季国河山,这是他们的季国子民,这是他们穆氏一族应生生世世庇佑的东西。可是如今,穆葛跳下船,只见满目荒凉。高悬的城匾结满蛛丝,城墙破败,鲜有人来往。穆葛纳闷时仿佛听到冥冥中有幽幽歌声传来。“木樨离离,有枝猗猗。君子其欣,赠以芷兰。木樨离离,有蕊繁繁。佳人其静,赠以芄兰……”似有一位褴褛佳人跪在她面前低眉含泪将生平娓娓清唱。声声哀怨婉转,字字泣血诉泪。穆葛浑身寒毛立起,觉得歌声来得蹊跷,独身一人有些害怕,转身要离开城门。那幽幽歌声似是察觉到穆葛去意已生,一股脑钻进穆葛心神,穆葛顿时觉得五脏像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她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豆大汗珠从她额头滑落,冷汗不住地从她娇嫩肌理渗出。骨节泛白的手颤抖着撑在地上,微微血迹沾染尘泥。穆葛不知来者何意,想她老子坐镇季国二十多年,从未得罪过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今日是何方鬼魅歹意折磨她如斯?她活了十多年,从小听的是她老子讲王霸帝业,如今叫人折磨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传出去她这个哲成公主还怎么混?本公主今日就是豁出去一条烂命也非要探清何物作祟,再一剑斩了这妖物,方才不负父亲多年来对我的栽培!她通红双眸燃起汹汹怒火,咬牙握拳哆哆嗦嗦勉强站起来,振臂指向苍天,怒吼:“作祟者何人,给本宫出来!”“穆葛,我已等候你多时。”但闻其声,不见其人。我当是什么邪祟妖物,亏我看得起你,原来是个不敢露面的丑东西。穆葛怒极反笑,冷冷呵斥:“腌臜丑物,不堪一见!”她耳边有空灵女声响起。“父债子偿,你来见我。”穆葛还来不及想清楚这东西话中含义,眼前忽地白光一闪,随即脑中一片混沌。她的意识似被一根线提着,全无自己意念,只木木地走向城中。临丘河水静静流淌,掩去一切曾有的痛呼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