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收起钓鱼竿,摸向那条还在挣扎跳跃的鲑鱼,一只银色的爪子却抢先它一步,按在了鲑鱼红色的身体上。
它猜到是谁了,刚抬起头来,想要质问一两句,却撞上了哈斯和凌简焦急的目光。
“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发生了吗?”龙末缩回爪子,站在草地上,不解地问道。
“没事,就是看到你刚才的行为有些奇怪,”凌简解释着,把地上的鱼拾起来,递给它。“刚才你一直在那里自言自语,我都看到你至少放跑了四条鱼,而且叫你你也没有答应,哈斯还说看到你的眼神稍微有些黯淡,所以——”
“是么?”龙末接过鲑鱼,直接扔进嘴里,也不管上满是不是沾满了草屑和土尘。“刚才我只是在想事情啦,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什么心事,想得这么入迷,叫都叫不醒?要不分享一下呗?”哈斯摇晃着尾巴,蹲坐在凌简身边,那黄色的项圈,在暖融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龙末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鲑鱼上的草屑和灰尘,还是想回答时猛地吸了一口气,导致喉咙被呛住。它急急忙忙扭过头去,将一段长脖连同龙首,“扑通”一声扎进边上清澈的小河里。
“哈斯,”凌简俯下身子,抱住哈斯毛茸茸的脑袋。“这些事情还是不要问了吧,能让龙末如此沉迷的事情,应该对它来说很是重要,并且不太愿意说出来,与别人分享。留给它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吧!”
哈斯凝望着他的双眼,会意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把头泡在河中,只露出一小截脖子的龙末。
“咕嘟咕嘟——”水面上冒出大团大团淡蓝的气泡,那气泡浮在水面上,在阳光底下泛着浅浅的光芒。它们随风往边上飘去,但还没来得及顺水流动的方向散开,就立刻破碎,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水蒸气。
龙末在河水中睁开紫色的双眼,吸了一口清凉的河水,这才将卡在喉咙里的鲑鱼咽下肚去。
正当它想把头探出水面之时,一只墨鱼,摆动着又短又细的触手,从它的眼前游过。
它瞅着这条墨鱼,突然记起来几个月前钓上来,弄了它一脸墨汁,又被它好心地放回水中的家伙。
“咕咕咕——”从它鼻孔中,冒出一些气泡,它这才意识到,它快憋不住气了!
“滴答,滴答!”哈斯试着伸出前爪,调皮地将缓缓游过的一条墨鱼翻了个身。看着那墨鱼不知所措而又惊慌,滑稽的样子,它忍不住小声偷偷一笑。
墨鱼害怕地放出一团黑色的墨汁,然后迅速潜入河底,消失在河面上。
在水里放墨汁,当然溅不到岸上的哈斯,除非有什么东西故意把融合了墨汁的河水泼到它身上。
“唰!”而这时,龙末刚好在墨鱼潜入水中的那一刻抬起头来,旁边立刻飞出大片的水花,其中有一小部分带着没有被稀释的浓墨。
哈斯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想过躲避,再加上它离龙末还是比较近的,一大片水花立刻将它吞没。
“呜!”它如梦初醒般地发出一声尖叫,将大口喘息的龙末和悠闲地翻着手里牛皮小书的凌简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剩余的水渐渐渗入草坪,被青草和泥土吸收掉,有一些在阳光下成为了水蒸气,飘上天空,或者回到原本的河流里,继续往前流动。
再看看哈斯,它全身都被淋了个透,身上蓬松的毛发占满了水珠,由于重量的缘故,全部紧紧贴着它的身体,使它原本就看起来小巧的身躯,似乎又瘦了一点。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仔细瞅瞅,它的一半皮毛被墨汁染为了黑色,是纯得没有一丝杂色的那种。于是它的身体就成了一半黑一半银白,在阳光下颜色反差极为显眼。
“龙——末——”哈斯故意延长着声音,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瞧着站在河岸边什么也不知道的龙末。
它将哈斯全身打量了个遍,再想想之前看到的那条墨鱼,便明白了一切,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大笑。
“笑什么笑嘛!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它装作十分气愤的样子,抖了抖身体,甩出有黑有蓝的水珠。
“哈斯,其实你这样看起来也不错的!”龙末笑累了,这才从草地上爬起来,抖落一根根草屑,和哈斯半开玩笑地说道。它那活泼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像只成年的,凶狠的末影龙。“一半黑一半银,这可比之前单调的银色'好看'多了!”
“主人!”哈斯见这样没用,便去向凌简求救。“你最有办法了,能不能把我变回去啊?”
“我看看。”凌简放下书本,手在哈斯那黑色的身体侧面沾了一下,举起来放在眼前。“似乎干掉了,不能用什么东西擦去的样子。”
它听了后,大吃一惊,急急忙忙抬起前身,两只前爪抱住他的肩膀:“不行啊,我可不想就这样一半黑一半白地过一辈子!”
“这不简单,”龙末抓住哈斯的项圈,将它拎起来。“在水里游个泳不就好了!让河水帮你把这墨汁冲掉!”
“游泳?”它半信半疑地问着,侧头看看凌简。
“嗯,这是个主意,”凌简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发现刚才哈斯抱过的地方,出现了两个黑色的狗爪印。“我先试试好了,水应该是可以抹掉黑色的墨汁的。”
“哗!”他把右手伸进河里,将一些河水撒到那黑色的狗爪印上。
碰到水的狗爪印,先是颜色开始发生改变,慢慢朝灰渐变着,知道完全消失,只留下一串水渍和淡淡的印迹。
“嘿嘿,我说了可行吧!”龙末坏坏一笑,把还在看着凌简的哈斯往河里一抛。
“哇啊啊啊啊,龙末你也不叫我一声!”它只觉得身体一轻,接着就是一股下坠的奇怪感觉涌上大脑。这句话刚刚脱口,哈斯的整个身体就落进河流里,如镜子的河面上,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水花。
几秒过后,那银色的头颅,重新浮出了水面。它从鼻子中喷出一口水气,滑动着四肢,在水里使用着标准的“狗刨式游泳法”,如同一条巨大的鱼儿,快活地游来游去。
蓝色的水面上,渐渐和黑色的墨融合,随着水的流动,冲向下游。
一阵风拂过水面,空气中弥漫着草的芳香,河流里淡淡的鱼腥味和一股浓浓的墨香,只不过这墨是没有经过加工,最纯天然而又不同于用来书写的墨水。
大约十分钟后。
“哈斯,你泡够了没有?”龙末对着已经变回原样,却还在水里玩耍的哈斯喊了一声。“是不是游着游着上瘾了,喜欢上了水这东西?”
它将前爪搭到草地上,吐吐舌头,回答:“差不多吧,草坪上实在是太热了,在水里泡着该有多惬意啊!”
“可是我要钓鱼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来呀?”它望了一下太阳,发现再过半小时可能就到傍晚了,想要准备一下晚餐。
“嗯,那好吧,我现在就上来。”哈斯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窜上河岸,等到阳光将它银色的身体烘干后,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等一下,主人哪去了?刚才还在这里来着的——”
龙末也才想起来快要被它们遗忘的凌简,还没抛出鱼钩呢,就转过头来,发现他确实不见了踪影。
“呃,也许是懒得等你上来,跑到哪里去忙了吧,”它猜测了一番,也没理会太多,就这么大点地方,凌简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再说现在也是白天。“或许就在木屋里面呢。”
“汪,那我先走了,晚上见!”哈斯听了后,迈开步子,朝木屋跑去,想去寻找一下凌简的踪迹。
没了他们两个,周围又静下来了,这对钓鱼的它来说很不错,但它却不敢凝望水里的倒影和独自一个在水边幻想了,免得又碰到“血影”那个家伙,当时它可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它说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它自语着,抬头仰望天空。这个问题,令它忍不住你上了双眼,静静聆听着周围的一切,放空大脑。
但是似乎越往深处想,就会越乱的样子啊!没办法,它就只能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不管,静下心来,把注意力放到鱼竿和大自然上。
“喔喔喔——”大约半小时后,木屋边上的鸡圈中,传出那些小鸡们的啼叫声,这是对温暖太阳挽留的赞歌,也是对漫长黑暗诅咒的鸣叫。不过在龙末耳中,这是可以收工到木屋门口和哈斯,凌简享用晚餐的“铃声”。
“呃,两条河豚,一条鲑鱼和三条生嗯,运气不太好的样子嘛!”它最后一次拉起鱼竿,但鱼竿的耐久度已经清零,“吭”的一声过后,就自动断为了两截,化为白烟散去,连一点木渣都不剩。
拿着钓来的几条鱼,它缓缓走到木屋门前,叩了叩那扇木门。
“咔哒!”木门向后移去,从里面跃出一只小巧的银色生物,扑到龙末的背上,没错,它就是半小时前跑回木屋的哈斯。
“太阳又要落山了呢,”凌简伸了个懒腰,从木门里探出头来,望了望西方边缘已经触碰到地平线的太阳。“又过去了一天,距离龙末和我相遇交友的一周年纪念日,大概还有一个月不到。”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最近也是十分平静的,”龙末坐了下来,任凭哈斯在自己的背上和翅膀上跃来跃去。“今天我们一起看落日,好吗?”
“看落日?”他跨出门口,笑了笑。“那好吧,之前我们都是看满月,看星辰的,偶尔看一次落日也不错。”
说着,他在草地上摆出橡木木板和橡木阶梯,组合成一张小的桌子,接着坐在橡木阶梯上。
“汪!”哈斯跳到木板旁,几下窜上桌面,蹲坐在凌简的右边,舔舔牙齿。
西边的落日虽然被树林挡住,但它射出的余晖,依然在他们眼中如此刺眼。木屋和小棚的表面,以及草地,树木,被镀上了一层金黄,就连这小小的桌子也不例外。不远处的小河波光粼粼,倒映出周围随风舞动的青草和高大健壮的树木,以及他们三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龙末眼中的金光,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微微闪烁起来。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起身,朝着那轮落阳的方向走去。
“龙末,你要去哪儿?”哈斯看到它这奇怪的举动,想追上去看看,却被凌简一把拉住。
只见走向前方的龙末在河边停下了脚步,“唰”地一声,张开了自己那双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翅膀和灰白色的轮廓,将一部分阳光挡住,它的背影被悄悄延长,照在后面的草地上。
就这样,它保持着一个动作,站在那儿,等了十多分钟,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最后一缕夕阳被黑暗吞没,才缓缓收起双翼,转回身来。
“龙末,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哈斯抬起一只前爪,挠挠脑袋,问。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龙末舒了一口气,回到桌子边上。“有可能,是为了表达我对太阳的敬意吧,毕竟,它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它还是很不解,就算听着龙末这样的述说。原本想去和凌简谈谈,却听到龙末的自语:“我似乎离那个问题的答案,更近了一步。不过,它说的意思,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它?它是谁啊?”哈斯低下头去,将龙末所说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此时,龙末面对着桌子,拿起一条生鱼,正准备往嘴里塞。
“嘶嘶嘶——”远处的橡树林中,突然传出了什么东西与草叶碰撞的声响。
它下意识地停下爪中的动作,扭头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的却只有无尽的树林,舞动的草叶和一块一块浓浓的树荫。
“听错了?”它凝望着一棵橡木的树干,嗅到一丝草和泥土的芬芳。“也许只是风吹过草从,或者什么怪物动物之类的恰好走过吧。”
这样想着,它就没有再去理会那块地方,而是和哈斯,凌简享用了晚餐后,回到自己的木棚里。
“晚安!”哈斯在凌简关门之前,还朝它咧嘴一笑。
“晚安,明天见吧。”龙末跨入木棚,趴在柔软的草地上,聚成一团,将那几株移植到木棚里的地狱疣围在中间。
然而它不知道的是,在它入眠后的几分钟内,一道身影,从那棵橡树后面走了出来,恶毒地望着木屋,露出奇怪而又令人感到恐怖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