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封禅

公元前1501年,佩雷特季,依皮普月,第16日,

上埃及,权杖之都·瓦塞特

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浮出云层,洒在河面,照耀着古城瓦塞特,天地顷刻间便旧貌换新颜。卡纳克神庙在金色的日光中焕发了青春,处处张灯结彩,红锦素裹。

王家乐团奉旨演奏的是丹陛大乐,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管弦奏乐声中,和硕公主的册封典礼正式拉开了帷幕。

妮斐勒凯布这个尊贵王族的天之骄女,在一群奴仆的众星捧月下,踏着玫瑰花瓣铺成的地毯,缓步走入文华堂。彼时的妮斐勒凯布,正是盛世芳华,身着华丽纯粹的郁金香红锦袍,那样纯色的红,只在双袖和领口微微缀绣金线夹着玉白色的并蒂昙花花纹,袍角长长地拂在霞色云罗缀明珠的纸莎草鞋面上,泛着浅浅的金银色泽,华丽如艳阳。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当之无愧地承担着这样热烈而纯粹的颜色,并以淡然之势,逼得那明艳的红色,亦生生黯淡了几分。

一群身披豹纹袈裟的年轻祭司的郑重宣告声:“就拜位!”

妮斐勒凯布保持一副公主惯有的矜持与庄重,跪在了阿蒙神像前。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祭司们神情肃穆,大声宣告。

妮斐勒凯布依次按照皇家宫规行礼下拜。

“宣册!”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庄严通达,回旋于文华堂厅室上下。

这时,一个干瘪瘦削的中年男子站出了人群,阿蒙神第一先知奈巴蒙在一身珠宝金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此人虽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却底气十足,声音异常洪亮:“奉众神之王阿蒙神谕,阿克佩卡拉陛下圣裁,王长女妮斐勒凯布出身荣耀,品性贵重,温惠贤良,今兹仰承王后慈谕,以金册金宝立尔为和硕公主,赐号“端静”,钦哉!”

“宣宝!”年轻祭司们的这一唱和声更为清脆震耳。

奈巴蒙欢欣鼓舞:“和硕公主之宝——”

妮斐勒凯布在行过六肃六穆三拜礼后,心悦诚服道:“儿臣叩谢父王,王后额敏隆恩!”

接着,妮斐勒凯布由年轻祭司引领,进入文华堂内室,准备聆听王后教诲。

雅赫摩斯早已是满头珠翠,一身华服,正襟危坐于高台上,等候着她的到来。

妮斐勒凯布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待人接物还算十分稳妥,尤其是这位她额莫极为忌惮的嫡母,更要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崇敬。

见了雅赫摩斯,妮斐勒凯布直直跪下,毕恭毕敬道:“儿臣妮斐勒凯布恭请王后额敏圣安,愿您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雅赫摩斯脸上保持了一丝恬静的笑容,慢条斯理道:“今天,是你仰承母后懿旨册封端静和硕公主的喜日子,母后也为你高兴。你作为皇室的长女,这么多年来,也算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礼仪体统这些琐事,无需母后过问多言。所以,母后今天只想问问你,你知道为何你父王会选择“端静”二字作为你的封号吗?”

妮斐勒凯布摇摇头,不知所措:“儿臣愚钝,儿臣有所不知,还请王后额敏提点!”

“端静二字意为品德端庄,静修内则,正如你的父王一样,母后也希望你为人正派,勤俭质朴,温和襄赞,将来出落成一个能为大埃及江山社稷做出贡献的好公主,千万不要辜负了父王和母后对你的期许!”雅赫摩斯一板一眼道,“你可都记下了?”

妮斐勒凯布毕恭毕敬道:“是,儿臣定当谨遵王后额敏教诲,绝不辜负您二老儿的苦心!”

“起来吧!”雅赫摩斯慈祥地微笑道,“母后有你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母后的骄傲!”

雅赫摩斯嘴上说的话,正如妮斐勒凯布对她的尊崇与敬意一样,哪儿有几分真心?

眼看着情敌的女儿备受宠爱,荣耀至极,再转眼想想自己的亲生公主却远在天涯海角,生死未卜,雅赫摩斯要如何欣喜得起来?

可雅赫摩斯身为大埃及的王后,她不能怨,不能恨,更不能诉之于口,失了高贵的身份。

她真的很想忍,很想做一个好妻子,对得起自己多年教养。可雅赫摩斯也不过是个女子,想得到夫君的爱怜,看着丈夫夜夜出入妾室阁中,看着妾室的孩子娇滴滴地讨法老喜欢,雅赫摩斯身为正室,虽然不屑争风吃醋,可心里如何能好过!这其中难受的滋味,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了。

随后,妮斐勒凯布又步至神庙的露台,在那里接受文武百官与宫妃命妇的恭敬朝贺。这是她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一天,作为图特摩斯唯一陪伴在身旁的女儿,妮斐勒凯布一早就是法老的掌上明珠,但是,自今天起,她终于成了一名堂堂正正的公主殿下,她的名字会出现在历史典籍中,她的音容笑貌也会被一笔一划地雕刻在埃及各大神庙的石壁上,这身价也必然是提高了百倍。

然而,在妮斐勒凯布这豪华的册封礼中,雅赫摩斯却始终无精打采,即便是装模作样也看不见她的脸上有着丝毫高兴的神色。

哈特谢普苏特——这个她一生的挚爱,只要一天不回到瓦塞特,雅赫摩斯便一刻不得安生,她这颗悬着的心如何能放得下呢?可阖宫众人皆沉浸在这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宴会带来的激情与兴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雅赫摩斯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后,她真实的内心所想。或许她的想法可能从一开始也没那么重要。

在一阵阵钟鼓齐鸣声里,庆典欢愉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这一日,不仅是王长女册封端静公主的吉时良辰,更是正逢登丰节正日,可谓是双喜临门。自然是鲜花、美酒、珍馐美馔一应俱全。

图特摩斯法老自大婚登基后便待王后相敬如宾,十分亲厚。对于她的王姐——莫叶塔蒙更是当作长辈一样,谦卑恭顺,孝养有加,又兼太后掌着后宫之事,所以这一年的登丰节一是为了庆祝促成埃及富有四海的丰收之喜,更是为了巩固承恩王太后的神圣地位,因此,阖宫上下格外热闹。

按着宫规旧俗,九月登丰节的正日,法老和王后必要亲自陪着太后到万岁山登高,以畅秋志。

一切节庆活动结束后,已是时至黄昏,莫叶塔蒙抬头仰望着跃上东山的弦月与灿烂碧莹的星子,不禁露出了欣喜的微笑:“这册封典礼忙活了一整天,想来大家伙儿也都是累了,我早已命侍从设了晚宴,咱们一同去乐呵乐呵吧!”

“是,多谢太后!”众人卑躬屈膝,随声附和道。

“姐姐,我身子不适,您的晚宴我就不能参加了,还请额韵见谅!”雅赫摩斯突然走出人群,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太后。

“别呀,王后。你是后宫之主,如此盛大的宴会没有你的出席,好像总感觉缺些什么,你要给后宫的众嫔妃做个表率,不是吗?”图特摩斯旁敲侧击道。

雅赫摩斯刚要开口向法老解释原因,却听见莫叶塔蒙火冒三丈地抱怨道:“别理她,雅赫摩斯就这个性子,法老就是求她来也不顶用!不是愿意扫兴么?那就让她一个人在自己宫里闭门思过去!”

雅赫摩斯也没再接茬儿,气哼哼地转身离去。

到了夜间,即便没有妹妹雅赫摩斯的参与,太后依旧兴致颇浓,她按着法老外赏百官花糕宴的规矩,也在重华宫宴请法老和阖宫嫔妃。

法老生性素爱热闹,自然更加凑趣。夜宴以登丰花糕做成九层宝塔状,上缀各种五谷瓜果,以合“登峰造极,物阜民丰“之意,与诸人在伊特鲁河中央遍插蓝色睡莲,喝菊花酒,欢欣畅饮。

金秋送爽,皇宫上下必要一起享用花糕庆祝大喜,这也是埃及自原初时代就流传下来的传统风俗。

为了表示崇敬之意,那花糕是各宫嫔妃亲手做了进献太后的,自然各出奇招,大致有糙花糕和细花糕两种。糙花糕的皮上粘了一层香菜叶,中间夹上青果、山楂、小枣、核桃仁之类的糙干果;细花糕层数颇多,每层中间夹着较细的蜜饯干果,诸如苹果脯、桃脯、杏脯、乌枣之类,都做成金钱大小,很是精致。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了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多了几分蕴静生凉,摇曳得满地黄花灿烂,亦生了几分消瘦憔悴之意。

图特摩斯添了几分沉醉的酒意,望着墨玉般的黑沉天际,一轮昏黄的弯月寂寞地别在黑色幕布上,连星子亦光彩黯然。他的唇角带了一抹淡薄而倦怠的笑,淡淡地忧伤道:“年年月月便是歌舞,也实在是无趣得紧了。”

穆特内芙尔特忙接了话茬,笑盈盈道:“那一曲《桃缘》,奴才记得是陛下最喜欢的。常说妙龄女子素颜红裳,恰如桃色粉嫩,灼灼其华,令人赏心悦目。”

法老轻轻一嗤,喝尽盏中的酒,道:“宫中宴饭饮常用葡萄酒,今日饮菊花酿造的生啤,才觉得有新意。这歌舞本王虽然喜欢,可是看多了也生腻烦。爱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么?”

穆特内芙尔特脸上微微一黯,很快还是笑道:“陛下总喜欢别出心裁。”

太后抚了抚鬓边的祖母绿赤金珍珠步摇,摇头道:“别出心裁也罢了,若能新颜常在,侍奉君王之侧也是好的。”

她慢慢转头,轻轻侧目看向图特摩斯道:“法老,我去岁赐予你的几个新婢女也已经在你身边伺候了一年多了,怎么一直未见你收入后宫,是不是不合你的心意啊?”

图特摩斯微微一笑,只是不置可否:“王嫂垂爱,寡人心领了。”

王太后微微垂下眼睑,很快朗然笑道:“我本想你身边有个可心可意的人好好伺候你。若是去年挑选的那些婢女不好,就让她们在宫女的位子上慢慢熬着吧。既然不能讨法老欢心,那就是多余!”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是落在在场的嫔妃耳朵里,却是俱然一凛,不觉收敛了神色。

但是,太后却依然笑得和颜悦色:“如今是秋日里了,再舞春日桃花盛开时节的《桃缘》,未免不合时宜。法老,咱们便换一支歌舞,如何?”

图特摩斯奉起一杯酒:“但凭王嫂做主!”

太后澹然一笑,抚掌两下,却听丝竹声袅袅响起,幽然一缕如细细一脉清泉潺潺,如泣如诉,慢慢沁入心腑。却见满地金光灿灿的稻穗中,悠然扬起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踏着丝竹的绵绵声轻缓而来。

那女子玉色纻罗缦衫,淡淡云黄色长裙飘逸如轻云明月,清素衣衫上只绣着朵朵秋菊,也不过寥寥清姿,并不用繁复的绣线堆簇,她堆起的高高云髻上只簪了银色绞丝菊流苏,不细看,还误以为是月光将花影落在了她身上,风吹起她衣衫上的飘带,迤逦轻扬,灼烁生辉,转袖回眸间凉风暗起,身姿空灵。

她的嗓音柔缓,伫立在这静好的月色之中,侧身依依念起了一首优美的民谣:

太阳刚刚爬上山岗

伊特鲁河静静闪金光

家乡美丽的土地上

劳动的人们在歌唱

忘掉你的忧愁和悲伤

唱起美好的希望

用劳动的汗水和歌声

迎接丰收的好时光

用劳动的汗水和歌声

迎接丰收的好时光

月亮挂在碧蓝的天空

伊普鲁河清清在荡漾

晚风吹拂的椰树下

劳动的人们在歌唱

吹起你那动人的阿拉戈

再把铃鼓摇响

让一天的劳累和辛苦

随着歌声遗忘

让一天的劳累和辛苦

随着歌声遗忘……”

这一阕词,待她念到最后一个字时,余音袅袅飞扬而去,几乎是飞到了遥远的碧海青天,被流去遏住,幽绝缠绵处,她的身子慢慢地低旋下去,成了袅袅的藤蔓轻缠,一直落在了散开的裙子之间,像是捧出一朵玉色晶莹的花朵,盈然招展,风姿眷眷。银瓮潋滟浮红颜,翠袖殷勤捧玉钟。原来满目繁华,只为衬得伊人遗世而在。

图特摩斯忍不住抚掌笑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本王原以为歌舞曼妙已经极佳,不承想凌波微步、踏歌吟诗更是清新隽永,只是这样好的才情,这样美的舞姿,不知长相如何,是否曾与本王梦中相逢?”

太后微微一笑,唤道:“法老吩咐,还不走进来?”

那女子缓步上前,施了一礼,抬起头来。

法老触目处,只见那女子神色清冷,却有一番艳绝姿态,修蛾曼睩,貌殊秀韵。

穆特内芙尔特蹙了蹙眉头,似是赞叹,似是嫌恶,冷冷道:“蛾眉玉白,好目曼泽,时睩睩然视,精光腾驰,惊惑人心也。”

图特摩斯赞许地看了穆特内芙尔特一眼:“王妃好才学,出口即成章!”然而,他的赞叹不过一声,甚是潦草,旋即被那女子吸引。

那女子盈盈笑时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新月般的笑颜,却没有丝毫温度。但若说她是冷淡,偏偏那眼波流转,又觉得她眉目绚然,是在含羞顾盼着你。

法老侧首笑道:“王嫂精心挑选的人,念的这首诗词是表达底层百姓辛勤劳作,到了秋收季节享受丰收之喜的,而今天又适逢登丰节,果然很合时宜。”

太后眉心微微凝了一丝笑色,缓缓道:“合不合时宜,我说了不算,法老说了才算。”她凝声道:“这丫头是瓦塞特前市长帕恩之女,其祖父也曾被先王授勋封爵,其母亦是出自书香门第之家,如此算来,她的出身还算贵重。”

图特摩斯颔首,柔声道:“上前来吧!”

穆特内芙尔特眉头一锁,旋即含笑娇怯怯道:“陛下,登丰喜日,歌舞娱情助兴才好。念什么诗词,冷冷清清的!”

图特摩斯恍若未闻,只看着那女子道:“今夜歌舞甚好,为何只念诗词?”

那女子垂着脸,声音却不卑不亢,毫无谄媚或畏惧之意:“臣女不喜太过热闹的歌舞,倒觉得民间的诗歌富有蕴藉与哲理,须细细品味才得意趣。臣女素闻陛下秉承先王们的文心之质,善于吟咏,以为会得知音之感。”

图特摩斯眉梢眼角都是舒展的笑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低垂眼眸,屈一屈膝,轻声细语道:“雷利诺泰特。”

法老的目光如春日沉醉的晚风,绵绵道:“哦,难道就是丰收女神雷利诺泰特?”

女子有星子般的眼眸,此时眸中如寒夜里明灿的星,骤然亮起,情意宛然,低低道:“是,陛下博学。臣女出生于杰瑟卡拉先王第四年的登丰节,恰好那一年我大埃及又获前所未有的丰收大喜,所以家父家母便给臣女取名雷利诺泰特,以示心中难以言表的喜悦。”

“如此说来,今天倒也是你的生日了!”法老的笑如清亮的阳光,无遮无拦洒下,他爽朗笑道:“你的名字本王很是喜欢,看你的面相,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穆特内芙尔特一脸嫌弃,撇嘴道:“都二十岁了,才刚刚进宫,也不怕陛下嫌她人老珠黄?这样没脸的人,多半又是个出身低贱的狐狸精罢了,这回可有人与妮托克丽斯作伴了……”

泰芙努特掩口笑道:“还是王妃妹妹最明白什么是出身低贱,削尖了脑袋也得往上爬!”

穆特内芙尔特脸色一冷,转脸不顾。

太后眉毛微微一扬,和缓笑道:“傻丫头,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谢恩?”

雷利诺泰特盈盈下拜:“臣女多谢陛下夸赞。”

法老微笑着伸手向雷利诺泰特,语气柔缓温存:“本王倒不是夸赞,你出身贵族之家,却不想将底层百姓之间流传的民谣念得这样婉转动听,真是难得。本王记得宫中通晓诗词歌赋的,除了王妃穆特内芙尔特,便是……”

他微微一滞,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自斟自饮了一杯,目光落到了泰芙努特身上,难为情道:“贵妃,你最近总是忙着掌管后宫诸项事宜,也是劳神费心了,拣点儿自己爱吃的东西多吃些吧。”

泰芙努特心里太知道图特摩斯想起了谁,却作不知一般,笑一笑道:“旁人不说,如今这位奴恩,也是极通读书的。”

雷利诺泰特眸若秋水,轻盈一荡:“陛下通晓埃及、努比亚、赫梯、巴比伦、亚述等各国文字诗史,臣女难得在您跟前伺候一次,不能做了什么都不懂的人。”

图特摩斯走下高台,笑着挽着她的手:“既然如此有心,你便也留在本王身边,做个侧妃陪伴吧。”

泰芙努特率先起身举杯,欣喜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册封的嫔妃大多是从侧夫人,夫人或是贵人做起,如今雷利诺泰特奴恩一举得封侧妃,可见陛下钟爱。今日宴会王后主子不在,便由奴才敬陛下一杯,贺陛下新得佳人。”

嫔妃们虽有不甘,亦只得跟随起身,口是心非地贺道:“恭喜陛下。”

图特摩斯一饮而尽,嘱咐了雷利诺泰特陪伴在身边。

这位新人对诸人神色都是冷冷的,唯独对着图特摩斯时温柔凝睇,一笑如冰上艳阳,冷清中自有艳光四射。

穆特内芙尔特见势不妙,起身娇笑道:“陛下满口只夸赞侧妃妹妹的歌舞优美动人,想是看腻了旧歌舞,如今怕是连旧人也要忘了吧?”

图特摩斯笑盈盈望着她,眼底尽是温然的情意:“又胡说了,本王怎会厌弃你?”

穆特内芙尔特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指一指天上道:“今天新人且歌且舞,地上的热闹已经看够了,奴才的阿古命人新学了一种烟火表演,咱们且看一看天上的热闹吧。”

图特摩斯颔首道:“烟花不错,只是本王也是第一次见呢!”

穆特内芙尔特温柔凝眸,鬓边的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安静垂落,道:“正因为第一次见,才叫看个新鲜,您说是不是?陛下!”

图特摩斯颔首道:“还是你最解情致,一个小小的宴会,都能让你弄得这样别出心裁。”

穆特内芙尔特扬一扬脸,身边的伊普赶紧下去了。

不过片刻,只见乌沉沉的墨色天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般的白光,仿佛一声尖锐的呼啸,五颜六色花旋即绚烂飞起,整个夜空几乎被照得亮如白昼。

穆特内芙尔特对着天上璀璨的烟花指指点点,津津乐道,意犹未尽地介绍起每一朵烟花的名字与意义象征。

她说一句众人便赞一句,那烟花似颗颗明珠在空中绽放,朵朵瞬息万变,如彩蝶飞舞,纷纷飘然。

正喧腾间,只见一朵硕大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散出满天云霞,金芒似的火星四散飞落开去,远处歌姬们的管弦声以及嫔妃和宫人们的叫好鼓掌声,熙熙攘攘混在一起,将今夜的喧哗热门推到了至高点。

待到烟花尽了,唯剩了满天空的寂寞和宁静,空气里散着淡淡的硝烟味,微微有些呛人。

看够了热闹,这时图特摩斯想起来他身旁的新妃子,回首发现,雷利诺泰特只是淡淡的神色,便奇怪道:“怎么?你不喜欢这烟花么?”

雷利诺泰特为图特摩斯斟了一杯酒,浅浅笑道:“烟花好看是好看,热闹也热闹。只是做人若只是热闹了这一刻,便要回归寂寥,还不如清清静静,做天上的一点星子,虽是微光,却永远明亮。”

法老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看向太后道:“果然是王嫂调教出来的人,见识卓然,与众不同。”

王太后眼底精光一闪,和言道:“我把她放在身边,能调教的不过是规矩罢了。心思,还是得她自己有。”

图特摩斯闭目片刻,含笑道:“雷利诺泰特的心性,倒是与王后极为相似。”

雷利诺泰特笑意浅浅,神色平和如镜:“奴才谢过陛下隆恩,只是奴才才疏学浅,怎敢与王后主子相提并论?”

图特摩斯听罢,谦逊一笑,转头看着雷利诺泰特,颇为欣赏,“你长了张巧嘴,说话很能让本王心情愉悦,赐居金苹宫,也好常来常往。往后,你便是本王的第三个侧妃了。”

雷利诺泰特屈膝行礼,极为恭谨:“奴才谢陛下,奴才定不辜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