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叔二人寻了一处积雪略浅,草木渐密,枯枝较多,背风的地方,用些松枝扫开落雪露出碎石子地面,我又自去捡拾了些干燥点的枯枝断杈,抱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叔已是用石块围出了一个小篝火灶台,架上了两个叉状树枝搭了个简易烤架,本以为他得用什么贴身携带的短匕利器啥的处理皮毛,没想到他从雪兔的伤口处用手一扯一拽,就顺滑流畅地剥下了兔皮,看来老猎手的能耐我还是知之甚浅,是我见识浅薄了。将枯枝往大叔身前一放,大叔似乎不太满意,又在附近搜罗薅取了一些枯草细绒,然后从怀中取出火镰,“嗒嗒嗒~”几声脆响过后,配合着匀速的呼气,大叔手中已生起微弱的火烟,待火苗出现燃至略大些,他就将火种放入篝火堆中,那里已经预先垫了不少草绒和细小枯枝,再挑拣了些最为干燥的枯枝小的在内大的在外呈锥形堆放起来,然后就是俯身不停从缝隙孔洞中吹气,中气十足的大叔和铁匠铺里的风箱有得一比,不过几次送气,篝火已是噼啪作响熊熊燃烧。
我早已寻了两块平面还算光滑的大石头,摆放在篝火边当座儿,大叔也不另削一根树枝当烤串,直接就用钉死兔子那根梭镖一穿而过,把兔子架在烤架上翻烤着,也不知他用这梭镖扎死过多少动物,每次用完有没有清洗过,他也不觉得膈应,那梭镖杆上不会还带点别的动物血吧?幸好这兔子还算肉肥,不然这一只兔子怕只够我两个大高个儿塞塞牙的。我神游天外地想了这许多,还是大叔先打破了沉寂:“小兄弟怎么称呼啊,哪里人,家里还有啥人啊?”这直击中门的一句把我干懵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稍微释放一些善意,不说假话隐去点真话:“我叫龙世杰,家是西府的,大叔你呢?看你面貌年纪长我许多,定是已儿女双全了吧?”大叔讪讪一笑:“年少不更事,瞎混了许多,兄弟哥们儿倒是交了一长串,本事却没学到啥中用的,这不都快翻个手掌的数就奔半百去了,还是个光棍,说不得要当个鳏夫了。”我略显惊讶:“大叔如此英武,岂会没有女子青睐,这世间也不尽该靠本事说话,有的是靠邪门歪道混得风生水起的,还是得身正心正才是佳偶良婿。”大叔此时掏出了一小包细盐,均匀撒在熟透的烤兔上,接着道:“龙小弟倒是心中很有正义啊,看来请你吃烤兔请得不亏,没带什么精细佐料,就一点盐巴,我还带了一囊浊酒,龙小弟不嫌弃我们就行那兄弟掌故,同盘而食!”
我此时才注意到大叔后腰间还挂了一个革囊,想必他带的酒就装在此处,我一个摆手:“大叔哪里话,这是大叔看得起我,我还带了一些干粮这就拿出来,我与大叔同盘而食!”于是回身翻找出几个饼子,递与大叔,然后顺手接过大叔的革囊,拔开塞子就大饮了一口,霎时一股寒气顺喉而下,刚到达腹中就腾地升起火焰,全身都开始燥热发红起来,冷热剧变实在是驱寒佳酿。“好烈!好酒!就跟油锅里下了凉水一样,太妙了,我叫你大哥可好,叫大叔把你喊老了,大哥你叫甚名?大哥这酒又唤作何名?”刚刚用嘴撕扯下一块兔肉的他把梭镖递给我,然后取过革囊也饮了一口就兔肉咽下:“你大哥我叫白鹿,这是我家独一份的烈酒唤作‘寒江雪’你除了在我这儿,你天底下上哪都喝不着!”我也咬了一口兔肉,虽是只有咸味,但兔肉本身质量之佳却是怎么也糟践不了,这雪兔风味独特,即便是经过酒楼大厨精心烹饪的任一肉类,也不过是和这雪兔本身滋味相当,料想若是这雪兔肉交与高明庖厨来制作,定是镇店珍馐。不对,未必如此,雪地之中,现杀现宰,用最原始粗犷的烹调之法来品味,或许才能在心境和赏味之间达到呼应,还忘了加上这独一份的美酒,少了这酒,就算是吃那龙肝凤髓怕也差点意思。
“喝不着,决计喝不着,不是遇上白大哥,我上哪喝这么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酒去儿,又上哪吃这美味到连舌头都差点一起嚼进肚的烤兔肉去?”说着我往白大哥那边挪了挪,拿过革囊又咕了一口,手往上一抬,就和白大哥勾肩搭背上了:“白大哥,你这独钓寒江雪的喻意还是清冷了些,老是谈孤独寂寞冷啥的,缺了点儿豪气,你看弟弟我,就是立志要当个世间少有的豪杰才有的名字,你也得振作起来不是,不能太自怨自艾。”白大哥吃肉喝酒两不误,还拿沾点油脂的手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说得对,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龙小弟有志气,白大哥也不能落你后,咱俩一定要做世上少有的英雄,虽然你白大哥我始奋发晚了点,但一定不给你丢脸,咱也是有点能耐的,你看,我现在就教你几手。”
接下来就是两个耳热酒酣的人手拉着手说起了不少胡话,酒量不俗的我也有些见风醉,这白大哥的革囊看着不大但也忒能装了,摇晃着听声儿感觉还有不少,但这酒劲就已经直往脑冲了,白大哥一定要绷足了自己的面子,传授了我老猎人的不少野外经验,从识草,识虫,识蕈到取水,取火,辨方位;追踪,识便,拟动物声;弓箭制作,营地搭建等等等,白大哥喝了酒思维跳跃异常,想到什么就教什么,拉着我起身东走西走,等到不知是第几次返回篝火旁时,白大哥终于消停了,天色也早就由明转暗,由暗至繁星满天了。又添了一把柴我就带着白大哥大杂烩一锅炖的知识进入梦乡了,至于白大哥,早就先我一步在篝火边倒头了,这不呼噜都打上了。
久经嗜酒如命的三爷爷考验的我,那可是一路在酒盏酒坛间成长的,本就海量的我内力精进后更是“吐故纳新”极快,那酒虽烈,但只是醉得快后劲不大,才至半夜我醉意已几乎散尽。只是尿意又有些上涌,打断了我的美梦。正打算睁眼起身放个水,忽听得四周由远及近动静不小,七窍尽通让我五感异常灵敏,我把精神专注在了听力上,这下听了个分明,是踩雪急速靠近的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几个方位都分辨了一下,吃不准确切人数,但至少有八九人。虽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雪地难行四面皆有来者,若是此时起身逃跑,定是一场艰苦拉锯,何况白大哥还在酣睡,我若是独自逃跑,岂不是陷他于险境,我还没有狠绝到一转眼就抛弃刚刚一起把酒言欢的人。所以我决定还是静观其变,如果是敌非友,我可以在他们接近我之时突然发难,如果能击毙或者击伤一两个,对我独自逃跑或带白大哥逃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终于踩雪声随着距离的接近开始放缓了,最终都一致停在了距我们约摸二三丈位置。我顿感意外,这伙人停步不前,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还怎么玩偷袭,我又惊觉一件事情,那就是白大哥的鼾声,从我醒过来时就一直没有。他是间歇性地打鼾那种人吗?接下来的声响告诉了我他不是,在我醒来听到动静的时候,我曾歪头确认过白大哥的位置没有变过,虽然火光已经很弱,但我依旧看得分明,而现在,就在他所在的那个方位,有人站起了身。我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真想眼睛偷偷眯条缝看看场中是什么情况,这些来人跟白大哥有什么关系,白大哥是否刻意设局想谋害我。但人多眼杂,我又担心刚好有人直勾勾盯着我这边又刚好与我对视上,好在我不用怎么纠结,场上很快又起了变化,可能是白大哥有什么示意,周围的人又近前了一些距离,我刚刚提高了警惕,就听见白大哥十分细小的话语声:“他和我称兄道弟,他的东西我看过了,我们犯不着,不值当。”这话说完,白大哥的脚步左右移动了几次,然后随着那八九个脚步声往同一方向远去了,刚刚有些细碎分辨不清的声音应当是白大哥取走自己的东西。
待脚步声彻底离远直至消失后,我一个起身查看四周,我的行李样样皆在,我不是那种舍命不舍财的人,刚刚的情况实在没想起来担心我行李里的各种要紧物事,即便真的有失,我估计也就随它去了。白大哥刚刚压低声音,是没想到我醒了,所以怕惊醒我,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伪装成猎人下套的盗匪或是北府常见随时变换身份的半民半匪吗?他放过了我,是因为感情用事个人喜恶让他的同伙们不要下手?还是说他们是像之前的“荨麻”一样,受北府府主指派,来寻回虎符的?我在东北郡城化名打工了那么久他们应该无从得知我的真实身份才对,他们是怎么找上我的?
又扫了一眼之前白大哥移动过的几个方位,竟发现了白大哥的那个革囊,虽然酒已经喝光了,但革囊仍算是个纪念,我可以留着,革囊上还有根皮绳,挂在哪都方便,就是可能装满了酒有些坠裤腰带哈哈,仔细一看,革囊一侧还有白色彩绘,画的是一个鹿首,这应该是代表白鹿大哥的名字吧,谢谢白大哥你的礼物了,就不算你不告而别了,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