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杀掉了怨僮,但受它的幻术影响,自己受伤也不轻。
看样子那两个貌似同伴的人游刃有余,吉恩和卡米罗一致认为不用再上去掺合了。
只有克丽丝汀脸色惨白,没有任务即将完成的喜悦。
塔巴莎,还是让你逃了……
她握紧拳头,在那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
“可恶的小鬼们……就算这次捡回一条命,上面也会趁机派来杀手……我费了这么大劲积攒实力……可恶啊!!”
“克丽丝汀!当初就该让你死在破棚子里!这个吃里扒外的——”
“你在说什么,塔巴莎?”
这,这个声音!
塔巴莎惊愕地抬起头,在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时,双目猛地绷大。
那对干瘪的眼球和萎缩的眼眶,在这刻仿佛脱离了它们原来的形态。
有一瞬间,她的眼神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拉……拉赫曼……”
男人有一头温和的棕发。
不同于现在紫罗兰修道院垂垂老矣、须发皆白的拉赫曼院长,这个人身上充满了年轻与活力。
在他不算英俊的脸上,带着几乎能将与他对视之人融化的善良与温暖。
掩盖在法师学徒长袍下的身体看似弱不禁风,却是塔巴莎唯一想过要依靠的。
那个年轻时的我啊……
“是我啊,塔巴莎。”
面前的男人笑得温和,看起来有点腼腆,带着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特有的青涩。
“我一直在等你,你一直不来。我还以为你又变卦了,不想跟我走呢。”
“你,你在瞎扯什么——!”
塔巴莎觉得自己多年的压抑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浑身不住地发抖。
“当年,当年是你说要带我走,我就抛弃了一切,打算和你在外面重新开始的!可你又把背着叛徒之名的我一个人扔在这卡尔宾兰的边境,自己消失了!”
“我呢?当年的我那么弱小,只能被他们捉回去接受叛徒的处罚!被那些畜生……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解开衣带,露出惨不忍睹的身体。
“我好恨你,我想看着你死在我手下!为了这个愿望,我活得比死还要痛苦!这样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可我还是看不到愿望实现的一天,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才让吸血鬼把我转化——”
年轻版的拉赫曼呆住了,表情不自然地变了变。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慢慢向塔巴莎走来。
“你!你别过来——!!”
塔巴莎哭着朝他喊道,向后退去。
“都是假的,塔巴莎。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塔巴莎毕竟萎缩成了干瘪的老人,步伐步速都赶不上年轻的拉赫曼。
他的手轻轻滑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立刻恢复了原状。
不,不是原状。是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
“你做了一个梦,所以迟到了。现在跟我走吧,忘掉在这里的一切,我会给你新的生活,塔巴莎。”
拉赫曼捧着她的脸,把一面镜子放到她眼前。
塔巴莎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蓬松的及膝长发、麋鹿一样浓密的睫毛,和玲珑的心形小脸。
那就是曾经令无数公子王孙倾心,又突然离奇消失了的卡尔宾兰花魁的容貌。
塔巴莎再也忍不住了。
都是梦吗?
不,即使是骗人也好。
塔巴莎崩溃地哭倒在久违的温暖怀抱里。拉赫曼按住了她的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都是假的,塔巴莎。”
拉赫曼的声音温柔如昔,是塔巴莎过去在不知噩梦还是美梦中无数次听到的。
“在你的帮助下,我研究出了治疗软骨病的方法。我们成了英雄,结束了汐风公会罪恶的统治!人族重新将卡尔宾兰纳入联盟,而你跟我去了赫特,你的哥哥还在皮普的店里当酒保……”
“是的,他坚持要为皮普工作。他喜欢那个可爱又慷慨的侏儒,他过得很好。”
“不对……不对!他是你来到卡尔宾兰第一个认识的人,听说你是紫罗兰修道院的学徒,立志治愈这里的软骨病,他相信了你,把你介绍给了我……然后你骗了我,你抛弃了我!他害我落到那种下场,他觉得那是他的错,他变成了……变成了蛾子!!”
塔巴莎的情绪又有暴动的趋势,缩在拉赫曼怀里的身躯扭曲着。
“不对,不是这样的,塔巴莎。”
拉赫曼的语调依旧,是一种循循善诱的温柔:“你的哥哥没有变成蛾子,他还在做酒保。皮普老板也喜欢他,教给了他自己的机械和建筑知识。很快,你的哥哥就会去人族领地任职啦,他将成为一位建筑大师!”
“是的,是这样的……啊、啊喔喔……啊哦……”
塔巴莎的神情又恍惚了。
她跟着拉赫曼循循善诱的话语,口中的回应越来越不清晰,嘴巴开合幅度越来越小。
最后,她的牙齿连在了一起,嘴唇也黏住了。
E ll'aggio ditto pure a 'o cunfessore
Io stó' a murí pe' chella llá
我向那神父叙述我的痛苦,我的不幸,都是因为你。
Stó' a suffrí
stó' a suffrí nun se pò credere
stó' a suffrí tutte li strazie
都是因为你,使我痛苦,整天悲泣;使我心碎,终日叹息。
安雅放开怀里的人,退后一步。
她抱着的那个可怜又可悲的灵魂,像她的哥哥一样发生了变异。
她变成了一颗树。
树根深深扎入地下,上面隐约有着人脚的形状和脚趾的凸起。树干灰白如岩石,树冠呈水滴形,上面长着无数圆柱形的小枝。
这是一棵柏树。
塔巴莎面孔的轮廓浮现在树干中央。与香草马蹄铁地下的觉醒者不同,她的双眼紧闭,脸上带着来不及褪去的幸福笑容。
带着这样的表情,那张干巴巴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刹那间令人觉得美丽。
“你做了什么?”
安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看向向自己走来的紫发男子,对方虽然握着巨大的武器,但走得十分放松,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个人是艾萨克。
此时他戴上了为方便伪装而卸下的金丝眼镜,一脸怀疑地看着安雅。